台北市氣功文化學會製作問：今天現代人碰到許多問題和難關都解決不了，「己私難克」問題究竟出在哪？
鍾老師：傳習錄中學生蕭惠問王陽明：「己私難克，奈何？」先生曰：「將汝己私來替汝克。」 王陽明指出如果人能把一己的私心拿出來，就能幫你解決問題。人之所以不能克服自己的問題是因為沒有為己之心。孔子說過，「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也就是說你所做所為都是做給人家看的，有為己之心才能克己，才能成功。甚麼叫為己之心呢？講練功夫好了，我們練習功夫的同學不少，但大多沒有真正為己的心，只為了增加活動力、增加一點體能、增加健康、或是試試看什麼叫功夫而去練功夫，那就不是為己，只能說是額外參加一些活動，增強自己的能力，這樣也不能說是錯，只是功夫就變成上體育課或健身院，所以進度有限，對功夫境界的穿透也有限。
為己之難
就像很多同學講，練功夫有點興趣但我不一定是最喜歡的，可是練了功夫之後我覺得有些收穫，反應變得靈敏些、能夠面對狀況時不那麼恐懼、過程中有些樂趣及變化，所以會持續地學習，這些都是形而下的部分。真正功夫裡面的核心就是「為己」，古之學者為己的「功夫」，就是中華文明最高的功夫，可是絕大部分同學練功夫是「為人」，所謂為人，用今天的社會條件來講，外在的政治、經濟、健康、醫學常識、老年生活衛教常識都在告訴我們，活著應該要得到社會的認同，能光宗耀祖，一切作為都圍繞著功名與利祿，財富權力打轉。當神光達摩問道，要神光將心拿出來，達摩便幫他安回，神 光自斷一臂，成就達摩與神光的安心佳話，神光悟得唯斷臂不足以示誠！這就是為己！
不為外在
很多人說，這不是做了都對我自己好嗎？怎麼說不是為己？這是為了我們的生活和身體健康沒錯，促進身體機能活絡、有益身心也是沒錯，可這個基本條件是在做某種生物物性的自然反射，做了又能得什麼好處？做了有什麼不一樣？許多人做了好像不是很感興趣，但覺得它還是有些用處，就覺得練功夫還不錯，但是沒有一樣是跟為己有關係。所以很多人覺得練功夫只是強身健體而已，強身健體也不是錯啊！的確沒有對錯。可問題在哪裡，這樣的做法和心態則偏形而下的層次。功夫講究，從「術」而入，容易看得見、摸得著，健康衛教常識、運動常識、身體常識，老人學上面有些幫忙….，這是「術」的層次部分。繼而要進到「藝」的層次，在藝術的境界裡要創造生命美化的元素，因而功夫裡面術的部分不是單純的跑步、舉重啊、訓練協調平衡等等，這類體能方面的練習、或是為了老年不生病身體更健康、歷練更強一點，膽識更強一點，為了某些所謂好的目的來練習，因為這些都是外在的，外在的學習都叫「為人」之學，這個為人是指為了別人，做給別人看，或者為了社會傳統告訴我們的一些 標準去做。
與道同符
而為己是要提升自己的生命，從「術」而「藝」、「藝」而「學」、從「學」而「道」，那四個流程起自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還虛入道而終。是從古講到現在大家都耳熟能詳的道境或功夫境界，俗稱自我完成。可是大家都搞不清楚，這四個層次就是古之學者為己最重要的生命層次。孔子很早就講，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是要做到「克己復禮為仁」的理想，克己復禮既成便要學而時習之，學而推廣之，推己而及人，推己及人這是克己復禮的基本概念，什麼概念呢？克己復禮是為己，己克能獲致高度自省自覺的境地繼而延伸變成為人，而不是以目的而始，到後來都沒有為己。
天德不德
明顯的為己並不是為了我自己的好處，裡面有沒有好處，因為人間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這對錯講的是生命更大的範圍，宋明理學講心即理，理就是天理，天理就是天德的表現。天德底下哪來對錯？天德包含什麼東西呢？都是好的嗎？不是！天道是什麼？天道浩瀚，有給不錯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是風和日麗，不好的是狂風暴雨，那還小事咧！再來就是山洪暴雨、地震海嘯、毀天滅地，運氣不好剛好碰到火流星的週期，哇！想想舊約聖經講的天火焚城錄，大面積火流星從天而降炸下來，整個平面 每幾十公尺就有一顆小流星夾大流星，人不就全部死光光？天道本是如此。
下德無德
所以老子講，「上德不德，是以無德」，只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那我們人呢？沒辦法像天地啊！「下德不德，是以有德」。它是一種兩個相對的概念，因為天那麼大，所產生的作用，最後就達成一個不德概念，不德不是表示它不好，而是它的作為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樣子，大自然一下風和日麗，怎麼又變成山洪爆發？突然地震海嘯，再來個天火焚城錄，有德嗎？天德不德，是以無德。天德本來就不一定有德（一般社會好壞的價值判斷），你怎麼會認為天德一定有德？當你了解天德不一定有人以為的道德時，是以叫無德。無德不是不好，不是像我們所講的那個道德，也就是說德的本身就是有陰陽兩個面向，我們不能只從好的那一面去看天德，懂這個道理時便進入無德的境界，因為不 以價值判斷來論斷事情，人的生命空間才能打開，否則人都一直困在生命價值裡面出不來。
計算不德
難道道德和生命價值不重要嗎？傳統社會爭論無論東西方都是透過歷史、文化、宗教和社會傳統塑造 所謂的道德，但人為的道德跟天德來比差得很遠，天德不德是以無德，那人呢？人的道德不德， 才會見到道德而不是合乎真正道德的價值。換句話說，人習慣用常態想法去看對錯，有錯沒錯，究竟怎麼訂？因為有些東西很明顯可以看得出有錯沒錯，說不對的就是錯，但可以地上撿紙為例，多一張少一張便能定出是對錯，撒了滿地的豆子全部撿起來還差兩顆沒有撿到也是錯。很明顯以數字來定對錯是比較容易的！。那為什麼數字可以決定我們的價值判斷？人為的模式，在某個狀態下我們認為有 對錯。
數字謬誤
可是對錯的道理在哪？撒了滿地豆撿回來只差了兩顆便算是錯；同樣地，社會道德也是一樣，不管做什麼，沒達到這標準就是錯。那真的錯嗎？舉個很簡單的道理，像超速，你沒達到那個速限就沒事，超過就罰你，新的高速公路罰則高很多，不但要上講習課，除了罰錢增加、還扣牌、讓你車子不能開，這就更嚴重了，因為違反了人權，政府都不理，認為這才是對！但這些都不是問題，比如交通規則訂下超速的比例，那個是對的。例如，快速道路上面限速70公里，但平常忠孝東路上就可以開到80-90公里甚至超過，超跑常在路上呼嘯而過，隨便也超過速限；高速公路速限110公里，那開高速公路 大部分都超過110公里，在快速道路開高速公路的車速當然是違規開罰，可是道路限速每個國家規定不一樣。例如歐洲好些國家，包括德國，在快速道路上是無限速的，因為責任自負，這樣的罰則便不是絕對，而是相對的。
群德己德
如同限速規定不一樣，道德如只在一時一地為準，它便不是真的準，用人的道德去衡量所有的事情那更是兩回事。回到老子的角度，天德與不德，是以無德。天都不講德，那我們人談什麼有德？天生養萬物，養了多少人，搞了幾千年，大家都過得好好的，雖然中間好多不德，可還是讓人生長繁衍，從老子觀點，老天都沒說它有德，而我們人亂搞，卻說我們有德，人若是滿心你整我我整你和我恨你的想法，而且執著地用我們的道德標準來懲罰別人，就應了孟子說的：「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矣」話中，若無靈明覺性，人其實就是人樣禽獸！王陽明認為這是因為我們沒有為己之心，只有為己之心我們才會進入有德的價值觀。
天下無敵
當我們受著眼耳口鼻身意的影響，眼耳口鼻就是所謂的六識，連分別識和藏識共八識，八識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一種感覺而已。眼收視訊，耳執音聽，舌弄是非，鼻嗅動靜，末那以分別兩執，藏識集業一體，所以不能克己。因為我們都嫌貧愛富，喜歡好吃的，愛看好看的，愛聽好聽的，四肢最好不要太操勞，舒舒服服，這樣哪能克己呢？你沒有為己，就不會克己，所謂為己是聖人之道，也是為了自己，把生命提升到最高境界；同樣地，為了武學把生命提升到最高境界，不是一樣嗎？武俠小說裡講的武聖或是劍魔，他們會把功夫練到最高境界，但這不是為己，是為天下第一，是兩碼事。可也有武俠小說寫，某某劍仙功夫極高，但他就是不出來，不出來的那個他就是為己。除非是天下出大問題的 時候，非他不出來不能救，這時出來，是為己。
克己無敵
一般的武術、格鬥都是為人，為人上面所做的鍛鍊不能說是克己，而叫強己。當我們把身心的感覺都放在肢體和六識，便就是為名為利！軀殼外面的事情，汝若為耳目口鼻身意，全都是一種外動而已，若受外在的東西驅動，本心內在就蠢動，時時刻刻有一種無妄的力量在裡面，不斷地蠢動，又如何克己？更沒有為己了。因為明白，所以我們才會想辦法為己去調整，因為了解我們身體血肉都是不斷運 作浮動的東西，所以更要修身養性，克己復禮。
仁為吾宰
佛法講，「緣何不能視聽言動？所謂汝性，卻是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視聽言動它的本質是我們生下來的天性，這天性，就是天理的一部分，天理必須跟訓練、鍛鍊、修練整合在一起，人的個 性才會從化育後天變成自性，在心中的天理才會變成所謂的仁。主宰這一切的妄動變化都是我們心不穩的時候，當心的本體能夠進入一種合乎天理的狀況，那就無所謂有理無理，它只合乎真正的自我，真正的自我不是自我，是真我，也就是莊子講的「吾」。那個真己的真我的軀體才是真正的主宰，也是莊子講的真宰。如果沒有真我，沒有真己或真宰，我們的軀體其實是一個假的東西。
無之即死
所以對王陽明來講，真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那也得有體會才行，你完全無有體會又如何為己、如何去克己，一般人完全不懂這個道理，不懂人的所作所為絕大多數都是為人的、或為外在的條件去反射，所以要保持真我本體能夠平衡的話，要抓緊兩件事，一個戒慎，一個恐懼，戒慎其所不視，恐懼其所不聞，這些有問題的東西，都要有戒慎恐懼的心去看清楚、聽明白，有這種根本心去看事情的時候，才有辦法明白要調整一個動作，就等於把一根釘子刺在肉裡，必須用刀去割、去拔那個釘，拔得掉才是為己之心；從功夫來講，把功夫的一個動作改變，一個動作，要改變的動作是不夠好的動作，不夠好的動作就是釘子，改得了，釘子就拔掉，可是改掉是要下多大工夫，用刀割肉般痛，要下那麼 大的苦心才能把它調整回來。
為人活屍
如果沒這種心的時候，練功夫只是一種為人的功夫而已，為了健康、體力好一點，為了不要老年失智，走出去還像個人樣，這些都是為人；為己就不是了，所作所為都是要超越我們的自我，要返還真我，因為要返還真我，用這種心去做事情的時候，我們所做的東西就是回到老子所講的天德不德是以無德那個境界，是以無德那個境界來看的時候，我們對所有事情看法就沒有所謂真假對錯，因為從天德來看；人類透過道德價值來衡量，就是用數字來衡量，用價值觀做判斷，用具相的東西去做分別，基本上都是一堆問題。
以假作真
就像什麼叫民主，民主是具相的東西，但如同股市中的延伸性商品，把別的商品打包，用一大堆數值去計量，就很難清楚，更不易做得來！怎麼說呢？用所謂法治、自由、人權等架構出來的東西，其中人權、法治、自由和民主等名詞，聽起來很好聽，因為眾人不懂天德的道理，就用人的道理，人的道理是有德，即社會道德和規矩，用有德的方式去運作，導致所有的事情都淌渾水和稀泥，把一堆名詞價值冠上去它就變成神聖不可侵犯，可去掉神聖不可侵犯的名詞，便全是空的呀！因為它沒有一個東西是為己的，如果沒有一個東西是為己，也沒有一個東西能夠克己的，這些名詞真有那麼偉大嗎？只是個幌子罷了，拿幌子當最高理想。
價值幌子
這些民主、自由、人權的所謂價值和理想擁有幾大作用力，丟出來好像是放諸四海皆準，大家都要照其規矩指示來辦理，不對的話就完蛋，就會罰你、整你、把你弭平，甚至發動戰爭把你炸掉。看看俄烏戰爭和以巴戰爭，兩者在美國的運作下，就只有利害和權謀，所謂民主價值只是騙人的藉口而已！很多東西的運轉其實都是人心的計算而已，根本不是真正的道德，所有道德只要離開天德，它都不合乎真道德，社會上的真假對錯，大部分東西其實是不那麼真、不那麼假、不那麼對、不那麼錯；如果從數字去算，它會出現差一兩個、三四個的錯或對，少一兩個真和假，可一離開數字，它什麼都不是，為什麼呢？天德的作法標準不是一時一刻的，它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所以天德裡面都有許多的不德，山洪暴雨、地震洪水、天火焚城…可是它就是這樣子啊！人以為的道德，所有東西都是完全沒有瑕疵的，瑕疵是什麼？就是數字。只講數值，裡面的人性就沒有考慮在內！
天道無想
當明白這道理再看人的對錯時，就能看到天德方程式，拉長來看，所產生的山洪暴雨、地震、火山，海嘯、天火焚城，只占裡面很短的時刻，比較少的範圍，那是不德的，整個天德大部分來看它都是有德的，因此，天德從老子的角度來看，天德叫無德，不叫不德。如果天道是如此表現，人怎麼敢認為，自己是絕對的對？人浮動得更厲害，人是24小時就浮動了18小時，天天都這樣子，那跟天德比，我們說自己有德，下德不德還說有德咧！所以人真是，唉！
半陰半陽
因為這樣真正的好會看不到，反而一直看到所有的壞，壞都是六識六情六慾的蠢動，因而做錯事比不做錯事的狀態通常是多很多，可那是人德所展現的，回到正常的狀況，對、錯會各占一半，不是說完全做對做錯，而是它的平衡，在陰這半，是人的心、人的情緒，陽這半就是行的方面，包括平常做事情，處理生活工作、人際關係裡面究竟有沒有做到比較平衡，這部分的處理能力人比天差太多，拿人的德自以為強和對，看到所有人都不對，事實上是我們自己問題重重，而且有問題卻不自知。
損益補餘
練功夫，是最好檢驗自己的一套工具和方法，有陽的，可以看到伎倆的部分；有陰的，肉眼看不見，但內在不斷調整的，為己克己自修轉化提升的部分，因為練功夫一定有錯誤出來。因為有錯，我們要除錯，但工夫下不夠是除不了錯的，看到了卻做不到或做錯，這些都是經過不斷去揣摩、去重塑，打破了再來，重塑了又打破，不斷地重生，也就是功夫裡面有好多重生的機會，我們在其中才能看到更大的自性、真我、生命，內在的力量在哪裡；外在很多東西是人家告訴你錯了要矯正，當你去做的時候就會很不服氣，我為什麼錯？你為什麼對？可是功夫裡面我們錯了就會被捶，或快被捶，若不趕快調整就錯過機會，因為沒人說你錯，但你自己覺得錯，你卻認得自己有錯，就是為己的開始。所以功夫是跟自己內在的自性、真我互換的力量。天地夠大，能損有餘補不足，人渺小又多心，只可損不足以補有餘，可是大部分的人或練武的同學還是不太明白其中道理。 （2024.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