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念」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成魔成佛

鍾老師: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和一念地獄一念天堂,意思是一樣的,一念影響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也可能引發一場戰爭讓所有人都遭殃,問題是,引發戰爭的人不認為自己是魔,大家都覺得自己的念是佛,是善,別人的念是魔,是惡。拿二戰時德國希特勒認為英法美俄等協約國施加於德國的凡爾賽條約是極端侮辱的不平等條約,因不願永遠受困而發動二戰,當時協約國以為的對,在德國來說卻是極大的錯。今天俄烏戰爭,明明是北約和美國處心積慮,五次背約東擴,又不想自身加入,便誘使無知自大的澤倫斯基,不惜犧牲烏克蘭老百姓的生命,當作戰爭代理人,害人害己,天下大亂,美國說普丁是魔鬼,可製造魔鬼的人是什麼?記得上世紀六十年代,美蘇差一點發動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美國因在土耳其放置彈道導彈,蘇聯也在古巴裝上中程導彈,最終,經歷過二戰慘痛歲月的甘迺迪和克魯雪夫,沒有大發魔性,反而各自展現更大的人道關懷,各自收回己方之導彈,一時成為美談。今天快八十的拜登與當時四十三歲的甘迺迪同為天主教徒,拜登展現出聖殿中污穢別人的法利賽人的黑影,而年輕的甘迺迪卻有更大的容人與化敵為友的心量,只能說美國沒有能人了!

可欲謂善

 人很難控制自己的念想,特別是氣能不足心神不聚時,念頭紛飛,思緒散漫,很容易想東想西,這時出現的想法、意念不是由我主導,不是我想成佛就能成佛,而是跟著感興趣的念頭走,可能是佛,也可能是魔,只不過幽暗心境中出現的念頭往往帶著魔性,而不是佛性,鑽進去看見的多半是地獄,而不是天堂。天性使然,我們感興趣的念頭多與自身利害有關,這類念頭一出現,我們就會再三詮釋,詮釋到對自己最有利一一我沒錯,心就是安了,可沒多久,下個念頭出現,又得再安一次心,也就是人心惟危,心一直處於不安狀態。王陽明說過:「篤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其實許多人,甚或國家,篤信他們的念想,認為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問題是大多的篤信其實是未盡善的執著,譬如政治信念,不管民主、社會主義、共產、君主立憲…等,如同司馬光講的,歷代大多政治制度都幾經修正,都是不錯的,問題出在執行的人和社會背景(管治良好與否),人若心歪了,再好的制度也成了魔道,所以佛家強調:「法雖邪,若人正法亦正,法雖正,若人邪法亦邪。」所以能反求諸己,往善上遊,即無所謂對錯。

反求諸己

 王陽明講:「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天地本無善惡,善惡是人搞出來的。以俄烏戰爭來說,講誰善誰惡、誰對誰錯是沒有意義的,只要是戰爭都是惡,烏克蘭、俄羅斯、歐盟、美國,全都錯。只能說誰最慘,烏克蘭最慘,其次是歐盟,第三是俄羅斯,美國本來得利,結果也很慘。一場戰爭下來,大家都倒楣,從這裡可看到人類的無聊、無知和無恥。開戰之前,所有計算這場戰爭的人,包括烏克蘭、美國、俄羅斯、歐盟,心裡若無善無惡,就不會出現後來的慘狀。兩造之間,或幾方之間,對事情的看法若能溝通、商量或協議,問題就可以化解。為什麼會轉變成戰爭呢?因為政治利益,只要是政治利益都是惡,只有大惡和小惡的差別,無所謂誰對誰錯。有人在屋簷躲雨,見觀音撐傘路過,便向觀音求度,觀音認為他已為屋簷所庇,不用其度。那人便走進雨中求度,觀音說我沒淋雨是因撐傘,是傘可度你而非觀音。一天到廟中拜觀音求度,卻見觀音也在像前跪拜,驚訝間問觀音為何拜自己?觀音道,人魔神怪都有各自問題疑難要解,唯求人不如求己,反躬自省,樂莫大焉,雖千萬人吾往矣!即為止於至善!

常存天理

  人愛分別,分誰善誰惡,分誰好誰壞,從演化的角度來看,是必然的,為了生存,需要知道老虎和貓的差別。但聰明的人類還沒有足夠的智慧控制慾望,隨著自我意識擴張,不滿足於只是生存,還想要活得比人亮眼,活得讓人羡慕,會細分細算周遭認識的人,親人也好,朋友也好,算他們的對(對己有利),算他們的錯(不利於己),其實是在找自己麻煩,對外戰,對內也戰,外戰贏了表面或許風光,但內戰殺傷力之大賠掉的可是人生。王陽明說過:「只要念念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則自然心中凝聚,猶道家所謂結聖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馴至於美大聖神,亦只從此一念存養擴充去耳。」王陽明強調的立志並非凡人之念想,亦非政治所談的主張或真理,因為這些未經「結聖胎」,如同太上老君煉丹爐中焠火還真,若鳳凰未經浴火重生,是轉化不了凡人精氣神中的五毒五蘊;能立此誠意天理,念念不忘向至善迴響,我們的五勞七傷,七情六欲方能轉化成王陽明之美大聖神境界。

極目氣境

 我教同學們練氣,練太極套路,練功夫,從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還虛入道,一層層進入,整個法門是從行入,由身體帶動氣的運作,而不用意念。練功時常提醒大家「不思不想」,不用管自己的動作好或不好,不用管別人的拳是惡意還善意,就是要避免控制不了念想而為念想所控。有念想就會有分別,有分別,情緒就會起,情緒起了,身心就不是在一個「中」的狀態,發出來的喜怒哀樂不能「中節」就不能「和」,不能「致中和」,心神就亂了。一人心神亂了,殃及身邊的人,還可能引發負面的蝴蝶效應,後果難以想像。今天功夫中的套路,廣為武術界認為是一種近乎體操的美態體能展現,其中要求的是高難度的「雜技表演」,近乎界尺量度的準確度和精神張力,俗語說就是力與美的結合!可這不是功夫,因此套路練得再好也打不過練格鬥一兩年的人。主要問題與清末民初「知識份子」已經西化,而且不再相信中國文化一樣,正如今天討論中國文化的知識份子,對六藝和氣完全不知曉,又怎能用西方哲學來教導屬於中國文化的東西?沒走進氣的功夫套路其實只是表演套路把式,從煉精化氣、化神、還虛到入道,界境之難,沒有真體悟和沉浸其中的師傅,以口授心傳,耳提面命,潛移默化,是練不出來的!

事天俟己

 我們不求佛家所講的大力,只需善養浩然正氣,讓善的力量出來,心頭的雜念就會轉化。當我們不再對人細分細算,而是學習接納包容與我們不同的,甚至那些曾經被我們認定為錯的、惡的、壞的人事物,內在就會有一股重生的力量升起,心中的怨氣就會慢慢化掉,傷口逐漸癒合,心裡面沒有垃圾,就不會整天受雜念影響浸泡在愛恨貪嗔癡裡。在生命追求的過程,總是碰到不如意事多,若落於困局,心念便反覆掉在自怨自艾,求不得,捨不掉,嗔恨滿心的陰氣魔障中。如果明白孟子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話,一切種種便成了對我們精進上的考驗和試煉,有此「事天」之心,便不用佛家之大力和神通力,只要正己而不求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懂得俟命,平心以待,力盡所能,誠意正心,入止,定,靜,安,慮,得之門,便完全致中和,不再為外力和人所欺,就能返回本心之門。

半緣修道

 唐代詩人元稹寫了一首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滄海和巫山雲的在與不在,以什麼形式存在,其實是看我們的心量、氣量有多大。心量、氣量直接影響「觀」的能力,孟子說「觀水有術,必觀其瀾」,為什麼看水要看波瀾?波瀾是生命力的展現,沒有波瀾的水是一灘死水,沒有波瀾的人生是活死人的人生。人情事變有起有落是正常的,只要不將起落當得失來看,起時不據為己有,落時不覺得損失,也就不會有難為水、不是雲、懶回顧之嘆。練武至高段時,講力量、速度、技巧和經驗,但若要再進就要做到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和天人合一,也就是將武學精神與天地力量融為一體,因而煉神還虛便變得極難,因為心性的修煉和精進是最大的關鍵,這時人的執念便會主導功法練習。大家遠離了功法源自人心的仁的概念,在莊子看來,真人、至人、神人都是啟迪生機的仙道,仙道法門在逆天,主我命在我不在天,可這逆天不是違反天理,而是取其生機,墮其殺機,其實就是往上善之方走,上善若水,便不會有所失,也不會難為水,更無雲、懶回顧之嘆。

觀海無住

  元稹「曾經滄海難為水」與孟子「觀於海者難為水」,都講難為水,不過心境不同;前者的「曾經」是在念想中找尋,人受困於情緒;後者的「觀」是不著念,善於觀的人不受念想左右,沒有情緒來攪局,心如明鏡無所住,隨感而應,無物不照,生命氣度更為開闊。我們練氣、練功夫是在養浩然正氣,增強氣度,提昇觀的能力,觀而無想,不讓念想干擾我們的判斷,是滄海也好,不是滄海也好,都是水,是巫山雲也罷,不是巫山雲也罷,都是雲,「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我們要學習的是致中和。《牡丹亭》中杜麗娘,情不知所起,越三世方見其情,人的幻想和現實,夢境和記憶,有人以為假或以為真,可真作假時假亦真,如視之為雜訊便全都是假象。當我們的執念是困於情緒在念想中找尋,再覓個三生三世,也見不得十里桃花,人困於滄海,所有感官意識、回響和暗影都蓋著人心,便分不出真假和對錯,要找出困於執著中的真我,就要有不同質感的能量重新轉化人們身心中的罫礙和執念。人手握緊便為拳,此時會有兩個可能,一是極度執著,堅持不放,至死不渝!這樣做,也許對,更可能錯,但人難以分辨。可是心中能觀而不著時,便是一拳打破蒼冥界的浩然正氣,擴充心靈和神識的空間,打開時便看見,亦能放下,便了悟許多人或政府只會緊抓著他們慣用好用的方式,這種虛假的制度方法和習性,好像會給予他們一種無上的權力,政治正確和公正的話語權,但卻完全看不到真正的平等和公義!其實只有能做到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以捨我其誰,直養天地間的心,來觀天察地,才可走入悟無生和覺有情的境界。心中力貫明鏡無所住,直心隨感而應,無物不照的真誠動力便生,唯有這種行為能給予我們最高尚和宏大的生命觀,功夫是極難得能重新轉化身心罫礙和執念,並賦予我們生命最高價值的人間力量。(202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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