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時局混亂,真假訊息滿天飛,關心則亂,不關心也亂,如何看清時局穩定心緒?
爻易生變
鍾老師:人生一路走來看似有規矩、有法則可循,但在規矩法則之下,也伴隨著各種狀況,形成所謂的亂。亂是人的一種感覺,當事情發生非我所料,不合我意,受影響又不能掌控時,就會感到亂。我們總以為亂源在外頭,戰爭、疫情,或某個多嘴的人,但真正的亂源其實是在我們內心,我們有許多期望和預設想法:要成功不要失敗,要健康不要生病,要樂不要苦,要富不要貧,要這不要那,固著想法愈多,愈容易感到亂,因為宇宙運行不是跟著我們的期望走。《易經》是群經之首,講的是世事多變,人情冷暖,上自國與國的競合,下到人群關係,感情變化,都因爻位轉進,時空不同而在改變。時空變動,規矩法則便在動,動而生易變,人心遂感而動、而亂,苦因心動而生,因為原來的法則不同了,但樂亦因心易而生,苦樂本同源,不以秋風悲畫扇,能不為多變時空所左,就能回到初爻,若只如初見,見到生命根本的相應,而不是弦的振動,便能任運而活。
紅帽惡狼
人生可以有目標、有期望,但也要懂得應變。《易經》講「易」,變易,世間唯一不變的道理就是變,《易經》教我們知機應變,掌握時機應變得宜,維持住平衡就不會感到亂。看事情要看根本,才不會被表象嚇到或迷惑,方能平心靜氣面對狀況。執著於某一表象,便容易忽略其他表象,不見全貌,有狀況就很難應變。太極生兩儀,表象有正反,有好就有壞,有善就有惡,有生就有死,當我們習慣以認知分別,擇其一,斥另一,就會發現你越排斥它,它黏你越深;不想失敗,失敗就緊跟著你;害怕生病,越怕就越容易病。最近天主教教宗方濟各針對俄烏戰事,提出善惡同源的觀念,並以童話小紅帽與大惡狼的故事為例,認為不能以形上的善惡價值觀來看,因為善惡的界線是模糊和交纏在一起。今天看到俄羅斯的惡,其實是惡的一部份,對於挑起之惡,和不能避免之惡,卻沒人提及。更重要的是應返回對人性的反思,和對善的擁抱,而不是繼續地找問題,往惡趨同,天國才可能降臨。
補缺還真
心亂是因為有缺,那是人性,不可避免,可人也有異於禽獸那幾希,還有機會補缺,但也只是機會,要不要爭取,能不能爭取到,得靠自己。「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明心見性,找回本心,返還本來面目,即是補缺,補了缺才算完整的人;有缺不補,做不成真人,身不由己,如同遭「陰陽法王」所控。教宗說的善惡即一般所講的好壞,善惡同源,神魔同體,所以一陰一陽之謂道,缺陰即過陽,缺陽即過陰。喜好戲或藝者,總覺戲藝比天大,別的都不能分我心,可當看見道,便知戲藝雖大,仍未登堂!人說煉精化氣是小站樁,收喜怒哀樂於精氣中;煉氣化神是以走馬套路,將愛恨情仇凝聚成神氣;煉神還虛是以氣化力轉,將是非對錯轉昇在神識心氣間;還虛入道是以幻化妙用,將人間遺憾恨執,返還根身蒂性,如定海神針入住涅槃波海。這幾重功夫境界難修,人便都在倒懸中,修得到便可悟,若想脫離顛倒妄想的生死苦海,得先無差別見。俄烏之戰該戰或停?究竟是用所謂普世道德和正義堅持打下去,還是用更大的天德來消弭戰爭?有了分別心,人就沒了善,陰陽合抱在續善全成,從心去修,從行去改,不斷成就,就不會有缺不知,看人皆缺!己無善意,盡見皆非!因為不平衡了,便為陰陽法王所控。
法王之倀
陰陽法王是胡金銓的電影《畫皮之陰陽法王》中的一個角色,不人不鬼、不神不仙、不道不佛,活動於陰陽兩界交界地,截留遊魂阻止其投胎轉世,助長自己的勢力以便為所欲為。女主角尤楓(王祖賢飾)生前是名戲子,在某次表演中意外身亡,遊魂被陰陽法王截去,雖趁法王不備逃離了,卻還是在法王的控制中,必須畫皮才能遊走人間,嫁給大戶人家當小妾,日子依舊不好過,再度逃跑,但怎麼逃就是無法重生。男主角(鄭少秋飾)是個色心妄念皆重的落第書生,求功名沒功名,求子無子,求財無財,什麼都想要,什麼都要不到,偶遇一名不花錢即可納之為妾的美艷女子,不料竟是個女鬼。陰陽法王不只操控陰陽界,身處陽界的書生由於糊塗度日也讓陰陽法王有機會附身。
千里腳下
如何不被陰陽法王所控?有慧根的人懂得要修道,但修道也極不容易。電影中,功力淺的道人鬥不過陰陽法王,幫人不了還連命都賠了;功力深的道人如太乙上人,修道修了大半輩子,最後一里路卻怎麼走都到不了,能取得的日月精華都取了,就是缺純陰和純陽。其實太乙上人所缺的正是尤楓所說的「人味」;在修道過程中,太乙上人一心想成仙,不理人情事故,不管他人死活,直到遇上前來求助的尤楓,終於覺悟:自己太自私了!決定出手相救,助人助己,才完成最後那里路。行百里半九十,目標百里,走了九十里等於只走一半,最後那段是最磨人的,而事情成敗往往就看能否走到底。走到底不代表有「好」結果,到底的意思是成就了一陰一陽,合於道,止於至善。
一步一印
「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修練到不了底,是因為損得還不夠,必須損到無為,無為即回歸自根自生,根性向陽,開出來的花偶爾向陰,最終一定向陽。道家講「無為」,佛家講「畢竟空」,儒家講「至善」,裡面都沒有想法、慾念,有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如百川不擇清濁流入大海那股力量,或如薛西弗斯日以繼夜的推石頭,快推到山頂了就掉落谷底,只好走下山重推,推了又落,落了再推,不想推不推得完,只管推,不因掉落而氣餒,這就是根性,也就是所謂的慧根,讓人回正的力量。想了就會氣餒,各種念頭情緒跟著來,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懷疑人生「這樣的生命有何意義?」這麼一想,也就無力推石頭,生命無法推進,談何意義!生命推進是在清濁同源、神魔同體的過程中,越過自己的關卡,面對自己的錯誤,接受自己的痛苦,一步步走下去,心靈力量逐漸茁壯,生命境界慢慢打開,生命意義就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的大力推了出來。
心平則穩
關心則亂,那是一定的,因為人的執著很深,可當我們透過氣功和功夫修練,待生命水平達一定程度之後,關心就不會是亂。我常講,練氣要既集中又放鬆,功夫也一樣,可同學會說一集中就緊張了,如何放鬆?那是因為集中得還不夠,凝神聚氣的凝聚力不足,心思受雜訊牽引誘出大堆根深蒂固的擔憂和顧忌,怕被打傷、怕失敗、怕面子掛不住,當然緊張了。「凝聚為精」,有足夠的精力、能量才能集中,夠集中不受心念影響才能放鬆,「流行為氣」,放鬆了沒有自我相殺的阻力才能打得順暢,「妙用為神」,才可能有神來之拳,進入自我完成狀態。因此,不是一次就能到位,而是經過千百回的調整,再調整。
不問鬼神
生活中不管什麼原因造成的心煩意亂,先凝神聚氣,把想法、意見都放掉,不做對錯好壞等評價,盡可能的集中且放鬆,就不會被情緒挾持。若是克制不住情緒,不能發而皆中節,先罵一頓,後面就難收拾了。不罵,不意氣用事,而是疏理,不是說理,說理越說越緊,疏理越疏越鬆,對方本來不想聽,慢慢就聽了,緊張狀況解除,才能進一步化解問題。跟國際政治一樣,俄烏戰爭打到現在還停不了,很多時候都牽扯到面子問題,美國的面子、俄羅斯的面子、澤倫斯基的面子、歐盟的面子,這麼多面子,當然鬆不了。心鬆了要解決問題就比較容易,那麼多國家裡比較鬆的像印度、中國,當然,局外人比較鬆,可當國際施壓硬是把你拖下水,要你一起出來制裁時,還能夠鬆,這就需要一定的自我平衡力量,得有三兩三才可以不被當棋子擺佈。
誰是罪人
俄烏衝突本是國際政治集團間的惡鬥,沒想天主教教宗方濟各甘冒國際霸權大不諱,以小紅帽與大惡狼的寓言,打破普世價值強調的所謂善惡好壞。而正義邪惡間的邊際,常是鄉愿般模糊不清,很難界定其中對錯,一切都含藏在因果律的力場中。政客和世人其實如魯迅所言的「阿Q」,多是沒有分別智,而只有分別心,鎮日述說街坊的是非,不知自己也是箇中一員。聖經有一故事,說聖殿中有人抓來了三人,一是小偷,二是妓女,三是乞丐,法利賽人認為他們都是社會敗類和垃圾,要大家拿石頭砸死三人。這時候,耶穌走出來問道,你們之中若有人真的沒犯過罪,便可拿石頭來砸三人。半晌後,大家低著頭都離開聖殿。俄烏北約美國都有問題,一場戰爭下來,逃難的過千萬人,全世界都通膨,死去的兵士百姓最無辜!已不應再往死裡打,教宗便發其博愛慈悲之鳴!人都有狀況,都有毛病,都會犯錯,因為「人心惟危」,可人的生命潛能無限,人心若能法道心,再難的問題都可以化解,再複雜的事情都可以理順、轉進、提昇。只不過「道心惟微」,百姓日用而不知,不容易察覺,若要不以善惡察人,必須透過「惟精惟一」的修練,集中練氣、練功夫的同時要放鬆,才能「允執厥中」,穩定心緒。(2022.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