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自生」與功夫有何關連?如何在見生死的功夫對決中「踏中宮」,找到自己的立足點?

情之所起

鍾老師:法不自生是佛學裡對有情娑婆世界無明眾生,營營追求名利、五毒等外緣的一個看法;眾生以為有情有義,實則一切皆六緣塵影,夢幻泡影;眾生以為有情來下種,應有所得,殊不知有意並不能使法性種子自生,亦不從他緣而生,有情有義,亦不見得法,因緣法相空,又何能以心意情懷見法性;所有因緣皆妄相,以眾生流轉之情所見之得,不見法中可尋,所以因地果還生,如敲鐘起梵音,音傳而法不見得,一切種種唯待俱足,心念起便聽不見梵音;待入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之境,便見無生法忍之地。

無情見義

 若從眾生相看,法是指現象,意思是所有事情和現象的產生,皆由相關的因緣觸動所起,而非自發。如生活中的許多運作,上街購物,到投票所投票,申請學校,挑工作,找朋友,選伴侶,我們以為這些行為是由自己的意志支配,其實多數時候都是由法的牽動所生的因果關連所促成;「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這可能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換來的,也可能是打卡行蹤被記錄了下來;票投給誰表面看是自己做主,但更多成份是受社交網站上的「朋友」所影響,而這些朋友也非有意露臉左右你,因為包括自己在內的絕大多數朋友,早已身不由己的被化為「資訊」。法就像琴弦,你不動它,它不會動,可當有人去觸動它、撥弄它,它就會發出特定的頻率振動,出現不同的因緣,有人深受影響,有人無動於衷,有人能夠將殺氣轉化為和諧的樂音。你不想招誰惹誰,不想主動去撥弄琴弦,但弦音會透過各種方式找上門,與其不由自主地受人影響,不如練就一身特立獨行,不為人欺,通明世相,又能轉化戾氣的好功夫。

法不可道

 其實佛家講的法,從道家說便是道,道本不可道,因其玄之又玄。可從儒家看來,法卻也可是仁義禮智信,司馬遷更進一步認為能傳兵論劍者,便是得法者,否則便是說法者!法不像物理以一終極理論或程式嘗試定義世界所有道理,法反而需要所有相關有緣人事物合力,方能衍生一花一石的微觀宇宙,藉以觸動鬱鬱黃花顯相般若,能見性後,便知青青翠竹也盡是法身,世人多難了悟,因利根人萬中無一。所以儒門以信廉仁勇之念,行止心猿意馬之力,以安邦定國之意,成安身立命之誠,以進退應對之禮,和合眾緣,持喜怒哀樂未發之心,慎其獨又戒慎恐懼,率性修道不可須臾離也,便見乎隱,亦顯乎微,能執中顯和,法即不自生,亦能從無生中起性現法,法因緣而動,即能皆中節而和之。

信廉仁勇

  以功夫來說,整個修練都是在信廉仁勇上下功夫,心法從靜安慮得始,基本功包括馬步、體能、拳法、套路、摛抱摔拿、刀劍棍棒,都是要習者從極動中取靜,從亂中見止,於「進退應對」的禮中學習,發現仁在其中。仁就如法一般,不會自行出現,一定是習者將一切內外因緣集中,又得適當天地力場和時空交集時,才能得見。例如南宋戰神武聖岳飛,除天生神力又智慧如神,不但事事都能「存乎一心」,更有使聰明勇猛的金兀朮所率的古代重裝甲「鐵浮屠」,以拐子馬橫掃遼、蒙不敗,卻發現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岳飛遭高宗所冤而不抗,此時部眾、百姓、友軍紛紛要岳飛「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岳飛明知返回臨安必死,岳飛回去了,與兒子岳雲斬首於風波亭。荊軻刺秦王,也是風瀟瀟兮易水寒,明知壯士一去不復還,還是去了。

有情下種

 設若岳飛不服,帶兵陷臨安,自立為王,便變了調,也沒了品,可更重要的是,法性顯了,因緣俱促下,岳飛走入喜怒哀樂未動之時,「還我河山」只是有情來下種,成與否不是重點,重點是因地果還生,當「還我河山」成為不可能時,不必成為破壞力量或梟雄,不如「名將與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因為反宋只是增加殺業,岳飛以項上人頭及屯兵湖南的岳家軍,為南宋掙來幾十年的太平,岳飛自性起心,能見自己,知本心,接佛性,見天地,見眾生,便接大地,法性便自現。「戰神」也好,「武聖」也罷,也比不上岳飛自性動而接天地,使法從不自生而現光華,一如《蜀山劍俠傳》及《蜀山傳》中的青劍與紫劍合璧,紫青合璧天下無敵,因道的法性展現了。

無生法忍

 今天國際政治有如「蜀山」未定,群魔亂舞,當年美蘇冷戰期間,雖然對峙,卻是一種低盪的相互面對,集團相錯總有一定規則可循,一切離不開兩極中運轉,兩造不管邪正,其中有何波瀾或漣漪,都在守恆控管中,任一方無法突破或打破平衡時,法相便自現,因法不自生,待因緣俱足,無求法生法亦自行。而今獨霸全球廿多年的美國,遭到中國無形無色般的追近,影響美國霸主地位,中國在近卅年前已為美日歐在民用軍用及航太科技和工業上全力封鎖,理論上很難有任何科技上有所突破,只能作為西方民生物品的低價加工生產工廠,掙點血汗錢,可是守著韜光養晦日子的中國,不知不覺發展出嫦娥登月艇、天宮神州對接、最強超級電腦、量子通訊、物聯網人工智慧等等突破性的科技,連同軍事科技己脅迫到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活動,換句話來說,中國沒挑戰美國,美國卻覺得來自中國的嚴重威脅。美國會是這樣想,主因在其根深蒂固的西方霸權思想,西方看中國是把中國看成與西方霸權政治一般的角色,只知漢朝匈奴阿提拉摧毀東羅馬帝國,元時成吉思汗蒙古部眾三次征歐,不知中華帝國鮮少對外用兵,只知「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無情亦無種

 不明中國文化導致內守而安的民族特性,西方看中國只會看晚清民國積弱之時,以為中國人皆無能、猥瑣、無知、狡滑、無恥,又無勇,卻忘了馬可波羅時,西方是幾近崇拜和嚮往中國的。所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其實是西方為中東回教撒拉丁大帝封鎖了近東絲路陸上段後,只得尋求海上絲路重新接上自鄭和艦隊停航西洋後的航路,在偶然中出太平洋到了南美,事實上從義大利神父利瑪竇獻給明朝皇帝的中文「坤輿萬國全圖」便知道鄭和已去過南北美洲、澳洲和南北極了。中國人的智慧,中國人的歷史,中國人的文化都不為西方所了解,西方是清中葉後在一個不對時間和不對的空間碰到中國最不堪的狀態,以為那就是中國。

無性亦無生

 今天中國衣食漸足,禮樂又返漢唐樂府,國勢便又回復,中華民族的氣又接在一起,智慧自然出落,文化漸而恢宏,龍的精神又接乾坤,龍的傳人自然出現在周遭。美國的川普知道美國漸而不成,便毅然以做生意的手法斷去各種國際組織,返回美國為中心,以美國第一,學雷根再造美國的方法,但美國工業畢竟已掏空,只剩上下兩種外加服務業,等到以為準備可與中國叫板時,在東北亞和南海的軍事試探上,都頻頻碰壁,改打貿易戰亦無可奈何,只好連盟國一起打,而盟國便往中國靠。川金會更揭開川普力不從心,美國已開始有點時不我與的狀況!凡此種種,都是因緣磋跎反彈多時,待正緣漸生,因地便果還生,前塵種種無情風雨,無種交錯,千條萬緒交疊不已,自又返回無性亦無種的法性起點,倉頡於「天雨栗,鬼夜哭」前寫下了第一個字,中華道統俱足在神州,法華便自況。

守中法忍

 功夫對決,站在擂台上就像踏在琴弦上,踏中宮是站在自己的立足點上,那是決定生死的位置,進一步生,退一步死,關鍵在於能否「致中和」,掌握其中的平衡,平衡不了,沒了立足點,生死只能由人;平衡得了,就能奏出和諧的曲調,化解干戈。立足點是一個能夠讓你頂天立地的位置,可平常如果沒有這種訓練,面對對手時就很難投射出頂天立地的狀態。如果有辦法像孫子兵法所講:「勿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在心態上又能夠做到「為無為」,讓自己進入無有罫礙的狀態,無有罫礙就無有恐怖,能面對所有狀況,弦上的任何一點都可以是立足點,若心有罫礙,就很難立足,站到哪都覺得不順暢。功夫鍛鍊,最終要讓弦上的每個點都變成「生門」,這比奇門遁甲裡,經過九宮推算,以五行對應所找出來的生門要更直接有效。

法見生死

 甄子丹主演的《一個人的武林》,飾演反派的王寶強找人對決時都會說上一句:「我們今日,既分高下,也決生死。」從某個角度來講,功夫確實是決生死,練習時,如果我們沒有以見生死的態度去面對,生活中真遇到狀況就沒有辦法從一個受困點中跳脫出來,找到自己的生門。功夫對練就像與狼共舞,目的並非要打倒對方,而是進入一種非常態的生死存亡律動裡,有以待之,隨時準備出入時空,而不是等著任人擺弄和宰割。能決生死,可予亦可不予,可取亦可不取,不是真要扳倒對手,而是要體會到法不自生,但可依法而行,無求而現,便達到無生自得的最高境界。

誠致法顯

 功夫境界的表現,端看習者的悟性究竟到什麼水平。同一個示範動作,有人讀外形,有人讀節奏,有人用眼看,有人用耳聽,有人六感全開,有人只用思維,還百思不得其解。同學們練功夫都想儘快學得一招半式,但不管學什麼招,動作練熟了之後很容易變成固定模式,一種死守不放的執著,不懂得變通,不該用時也拿出來用,活招都變成了死招。易經繫辭傳講「生生之謂易,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一個動作可以有千變萬化,那是乾道的運作,變化越多,對方越難拿捏,我獨知人,人不知我,什麼形都可以,重要的是動作中生生不息的力量,那是坤道的力量,這力量從哪來?致曲而來;自省、虛心、鬆柔都能致曲,「曲則全」,「曲成萬物而不遺」,「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有了至誠的力量,沒有什麼干戈是化不了的,隨時都能面對生死而不為其所亂,隨時可以面對各種狀況,保持自己的穩定,可以進出時空之門,達到最大的穩定,和最高的自在,這便是法性之境。

氣達法美

 氣不足,心中沒有宏大圖像,什麼事都做不了;氣足了,但心氣不通,心不能外擴,也是做不了什麼,眼前的幾塊小石頭都不想挪開,就別想翻越功夫這座大山,所以心氣一定要相通。從心氣相通的角度來看,王陽明談「心學」是有道理的,他把心的部分,透過大學、中庸、易傳,點出生命最精彩的內涵,再用孟子的良知、良能說出心氣最根本的關聯。王陽明從小練功夫,練氣功,有神通,又懂得孫子兵法,這些全都融為一體之後,他就不談功夫上的圓融,因為他已經做出來了,所以只談「心即理」的部分。後世有人批評王陽明的東西沒有程明道所表現出來的圓融和厚實,那是因為這些人沒有練過氣和功夫而無法體會。

功夫法華

 沒有王陽明從小到大那種如實修來的真功夫,就去談心,談來談去終將是浮的、假的、垮的、虛的,容易走偏。朱熹不是透過如實的功夫建立自己的一套理論,他是用生活法則、禮儀的方式,守禮節,持敬,所有事情都以恭謹的態度去面對,慢慢去修,這種從儀軌裡去修敬,比較像佛家的修法。修「敬」,和從功夫修練體會出來生命裡面的「誠」不一樣,敬可以接近誠,而功夫根本就是誠,面對對手,踏上那條弦時,沒有誠,那立足點是空的,有了誠,面對任何狀況都不會恐懼,無有罫礙,無有恐怖。即便程灝的工夫更圓融通匯,但只有心志工夫,思想工夫,心上工夫,都是不足的,只有將所學與所修,透過最真誠的「行」的功夫,才能將人的自性與法性相合,走入中和,道和法的境界。 (2018.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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