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在功夫中,道與德的展現為何?
生命本質
鍾老師:功夫的道在於尋找自己生命的真相,找不到真相就進不了高層次的生命水平。在生活上、工作上,與朋友或親人間,若能做到像在功夫裡的可打而不打,能完全控制且不動氣,能面對狀況不怕任何高手,即便有挫折也能悠然化解,勝也好,敗也好,皆在笑談中,視所有決戰和拼搏如「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那般來去,懂得此道,就能站在江湖上,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讓生命有更大的起承轉合和掌握。
天人合一
人生世事極為繁瑣,什麼都要處理,家事、生活瑣事、朋友的事、親人的事、工作上的事,種種事都要面對,常讓人覺得煩,尤其當壓力逼人,節氣當頭,年節生末氤氳圍繞,我們的心起動時,每樣事處理起來都覺得累,挫折和問題就層出不窮。在這樣的狀況,如果我們有辦法像功夫鍛鍊那樣,不管對手是強是弱,都要打出我們能做的而不管勝負,那麼我們的生命水平就會大大提昇,其作用就是回歸天地。人不是來自天地嗎?既然來自天地,我們的表現是否也要合乎天地?所以古人講「天人合一」,和天地相合之後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的?!
自私自利
國家社會之所以有問題,是因為大家都堅持自己的想法和意識形態,我的想法就是一切,卻從來不尊重別人的想法,也不管人家原來的歷史文化如何,覺得我的才是對的,其實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一個切片看法而已,當然會出問題。若能把眼睜開放遠去看,天下事所有問題就都能化解,若不行,那就是小人、小心、小眼,像現在日本搞釣魚台搞得那麼烏煙瘴氣。二戰後的釣魚台,中日協議共同開發不談主權,那是陰陽相勝,大家都贏。可是現在日本把不屬於她的主權拿出來談,只講利益不講道,非弄個你撞我,我撞你,陰陽相退不可,最後只好比國力誰強誰弱,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以直報怨
同樣的,在對練切磋時,最易看到功夫的道和德,你一拳打到我身上,若不是很重,我也不會重重的回你一拳,你點了就收,我也點了就收,你重,我也重,一般武者會有這樣的反應。功夫水平高的就能做到和而不同,你重重打來,我可以把你的動作全都化掉讓你出不了拳,必要時回你一拳,但不會太重,也就是做到可打而不打。與人共事相處也一樣,可以有許多選擇,是難過的、稍微難過、一點點難過,或比較愉快、很愉快、非常愉快,水平越高可以選的越多,你要它一拳就碎了,還是只移動一下,或點到就拉回來,或只是揮一下,就看你希望達到什麼作用。
可打不打
從歷史上來看,國與國相爭,放了就沒有了,因此常為了爭奪一個地方而引發戰爭。人與人相爭就未必要爭到什麼,層次可以更多一些,被打到一兩下又如何,當我回打你時,就像孟子講,可以打,可以不打,可以予,可以不予,點出功夫的最高境界和道理,正是堯舜所講「惟精惟一,允厥執中」的精神。所有人事狀況都很微妙,但處理過程卻極其困難,因為人心惟危,極其複雜、多變、怪異、恐佈、毒辣;而道心惟微,道心非常微妙,只能用道心來化解怪異、恐佈和毒辣的狀況。如功夫對打練習,對方的拳再強,你的手迎上去,若有辦法將那拳化掉,他的力就沒了,並不需要用更強的力打回去。當你有辦法把對方的力吃掉,他就不敢再亂出拳,這就是功夫,不以剛強服人,而以柔弱服人這才厲害,所以仁者無敵。
不亢不卑
功夫的最高表現是做到不亢不卑,對方怎麼打都打不進來,可我看狀況隨時都可以打進去,但不會把你打倒,那是一種高度的完全控制,也就是孔子講的以直報怨。當你點到就收而對方卻沒感覺時,那就不能每一下都那麼輕,可以再加重一點,再沒感覺,再加重,力量層層加上。再毒辣的拳過來,沒關係,我不打你,可是我會讓你感受到震撼,那震撼力會層層昇高。
陰陽平衡
力量運轉的道理在於陰陽平衡,你尊重我,我尊重你,你的力量越大,我的力量相對也會大起來。在逐漸加大的過程中採取更明顯的力量控制,才有辦法把功夫裡的道展現出現。若不能把對方的力轉化及涵化,又沒有禪宗所講的當頭棒喝作用,那樣的功夫就沒什麼用。功夫有柔弱的部分,也有剛強的部分,一陰一陽,陰陽相勝,所以得以相和。不能以陽對陽,如孔子講「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只能以陰對陽,那就有所不足。
轉化妙用
功夫要不斷的練、不斷的磨才會精進,在磨練的過程中,德的部分其實和妙用是一樣的,有很多微妙的步驟變化,透過變化把對方的力量消掉再打進去。弱要勝強就一定要快,當對手的動作變化很多時,就必須有更多巧的動作才能把對方克制住。如果只有輕的力、弱的力,就很難對付變化多、力量強大的人,那就要靠速度和柔勁,以極巧的動作在剎那間將對方的力吃掉、借接、轉化,或反轉。
妙手捻來
功夫裡有許多陰陽力量的變化,如何相生,如何相勝,又如何相推,有此體會就不會盲目講德,該出手時就要出手,關鍵是那個力要點在哪裡,點多少,要點到讓對方動,讓他有所感,裡面就有很多微妙的變化,這牽涉到你的能力、心胸、氣度,和對生命的看法,當你能這樣做時,那就巧奪天工了。功夫的道理一樣可以用到生活上,轉化陰陽,妙手捻來,手一摸一轉,那個力就不見了。國際間也一樣,有很多明爭暗鬥都是陰陰陽陽,厲害的就高來高去,不厲害的就火來火去,像日本這樣的國家,他們的政治很明顯是不行的,油裡去,火裡來,越燒越恐怖。 練氣讓人入靜,練功夫讓人進入一種妙然的狀態,力量隨時可以升發,隨時可以運轉,在這樣的狀態下,所有問題都能面對和處理。功夫的道其實就是天道,功夫的德是地的德,也就是坤德,世上沒有東西是它不能納、不能包的,能做到這種水平,就會有精彩燦爛的生命運轉。
直心道場
我們心裡常有許多念,總想要解決這解決那,搞定這搞定那的,結果是,越想搞定越難過。生活上許多事很容易讓我們的五蘊五毒起動,情緒一旦起來,就很難面對狀況把問題解決,動不動就「我管你的」和人鬥氣,或「以氣報氣」。以氣報氣究竟是報了什麼?真報得到對方嗎?不見得,多數是報到自己身上,若是這樣,何不「以直報怨」,不用氣而用直。直是生命的一種真誠,當你能進入真誠的狀態,就不覺得有什麼好氣,不動氣才能找出好的處理方法,起心動念那一剎是沒辦法做出好判斷的。
何以報德
孔子講「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那是沒錯的,因為人心就那麼小,你以德報怨,對方以為你怕他。若是以直報德,以狀況對狀況去處理,直就是直心,以直心面對問題就真的去處理了,處理不是報復,反而能解。不管對方怎麼攻過來,直接將他的攻擊解掉,再點回去。點回去是必要的,若不點回去,他以為你打不出來,被他的力量壓制了,可是你一點回去,他就明白了,這叫以直報怨,是功夫的德。
自我完成
功夫練的是自我完成,明明可以搥你一頓,可我點到就收了,那是極高明而道中庸。除了個人的道德修練之外,更重要是生命內在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還虛入道等幾個層次的完成。必須經過千錘百鍊,不斷的清除我執,不斷的揣摩,面對人世間種種問題與困境才有能力一笑置之,淡然處置,和平相處,隨手化解而不動氣,這就是功夫的道。
心胸氣度
走進功夫的道,人已和天地合,心胸氣度和天地同,人間種種情緒恩怨,轉頭看全都是空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看所有東西,有了又怎樣,沒有也可以接受。就像功夫對練,贏了又如何,輸了也不覺如何,輸了才會更精進,贏了就要更懂得夕惕若厲,保持自己的精進,這就叫陰陽相勝,沒有這樣的體會,功夫的道和德就無法掌控。所以古人為什麼有那麼大的成就,因為他們對功夫的道和德都比我們一般人更有能力去掌握,他們的心胸氣量比現代人要大很多。(2013.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