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老師曾講過「畫圓」,當時聽了不甚明白,可否請老師再講一遍。

圓頓法門

鍾老師:武器之中,棍子雖是武器,卻是比較沒有殺傷力的,不像劍,劍是尖的、刺的,殺傷力強,刀子更明顯,如斧頭刀。棍子代表一定程度的圓融,裡面有力量,那力量是可控、可化、可消、可用、圓融的,可以扶持我們,合乎我們身心合一的精神,它是「一」,也是「圓」。圓代表一種生命態度,棍子的斷面是圓的,能擋能打,可以重打也可輕打,輕打輕點都不會傷人,換成劍,即便點到照樣傷。

無用天堂

 六經屬陰,六藝屬陽,兩個合起來也是個圓。六經修心,六藝表面修身,其實是修神。修心過程是修我們的思想、覺受,身體的修練是修我們的整體,和一種圓融厚實的層次,也因此棍子所表現、所畫的圓,是顯用而不傷人,可以導引,但不會讓人執著。棍子看起來是沒用的,任何現代的科技產品都比它有用,要不我們看智慧型手機,一個小小的東西就包含了一個天堂,有各種知識、心靈、宗教、文化,什麼都在裡面。這個天堂極精彩,可問題是,你有沒有辦法從裡面取得你所要的?有辦法就是役物,否則就會役於物。

無法為法

 棍子什麼都沒有,正因為什麼都沒有,它才是圓,才是大,才是一,才是所有,那道理在於,中國從古到今,除了現代,都是教授六經六藝。六經六藝不是一種知性的應用,而是教你怎麼做人,回歸根本。做人其實不容易,隨便一做就執著,就過了。圓其實是歸元,歸元才能成圓,畫一個圓,若不回到原來的地方,怎麼看到那個圓?我們通常都走得太遠了,走遠了能看到什麼?看不到什麼。

見近知遠

 走得遠,表面上好像看到很多東西,實際上卻是虛幻的。源頭、原來的圓看起來是空的,其實不然,六經六藝、氣和功夫就屬這類東西。但關鍵是,當我們去練它時,若不能「思之精而盡其微」,只掌握到氣和功夫裡的術,而不是它的法,掌握到是思的部分,而不是靈的部分,掌握到工具的部分,而不是它的核心精神,那就會有偏差。

驀然回首

 中國人講圓融,即便心中不高興,也沒有必要表現自己的不快,因此會用一些方法轉化心裡的不高興,用更精彩的文化水平度過那個不愉快狀況。可畢竟我們現代化、西化太久了,很多想法也是跟著西方走。前面講,走得越遠其實是越看不到東西,王國維講人生三境界,第三境界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回頭就看不到,驀然回首是禪宗所講的一種經驗法則,回首不就是畫圓嗎?可一般人很難做到,因為被執著綁住,根本沒法體會。

元亨利貞

 回頭就是歸元,返還根本,也是《易經》所講「元亨利貞」,元氣的元,原來的原,圓圈的圓,天地人三才。三才合一就成三元,三元回到根本,我們就看到最大的力量。可當我們不是走圓的,而是走直的、求快的、強的、尖的、刺的,就會越走越遠,什麼都看不見,這時你就會懷念以前所熟悉的東西,熟悉的人,熟悉的畫面,即便是一個碗,一面鏡子,或一封信。心中卻產生無比的平和、安心、溫馨與平穩的感受和力量。

反身而誠

 往外追尋很多時候都跟《青鳥》的故事一樣,往外追不到,回來才看見。沒有出去,永遠也看不到,出去不回來也看不到,只有出去再回來才能看見,驀然回首就是這個意思。這不就是走了個圓嗎?中國文化裡,孔子、莊子、老子、禪宗講的境界,都是在畫圓。孔孟所講的仁義禮智,就是天圓地方的道理,回到仁義禮智,就是回到人的心靈深處裡,反身而誠,看到我們真正最動人的地方,也就是前面所講的棍子──六經六藝,從裡面能看到真正的圓融,有仁就有極大的心,有義就知所取捨,懂得進退應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圓就出來了。

絕源見利

 禮和樂須相配合,樂聽起來很舒服,可裡面有個重要的觀念是,要做到瞽目而耳聰,要把自己所關注到的東西切斷掉,把我們原來以為重要的東西放下,耳朵才聽得清楚。同樣的,要看清楚,要把耳朵關起來,不去亂聽,該聽的不聽,不該聽的聽一堆,怎麼看得到?要用心眼來看,當根本無礙時,心眼才會產生。所以「耳目之利,絕其一源」,必須把六識一個個關掉,才看得見真正的本體,氣功和功夫就是這樣的東西。

莫忘根本

 氣功和功夫能幫我們畫圓,它就是孫中山所講中彩人的那根扁擔、棍子。棍子不能丟,棍子丟了中國文化就沒了,根本沒了,怎麼提昇自己呢?提昇是不斷的視思明,聽思聰,不斷的反躬自省,自返而縮,克己復禮,思之精微,視而行,行而視,繞了個大圈後再回到原地,驀然回首,才看見青鳥、棍子,那才是真正的圓。可我們常把追求完美當成圓,完美的生活,完美的人生,完美的人性意義,那只是外相,是假想,都不是真正的完美。真正的完美是手邊這根不起眼的棍子,但難就難在棍子已在我們手上,我們不覺得它是完美的。

棍子如來

 完美就在棍子裡,從外、從裡,從物性、感性、理性、覺性、靈性到性靈,本自俱足,所有圓融無礙都在裡面,可我們卻要追求幾何的圓、資訊的圓,那種圓只是讓我們越走越遠,離開了根本,看不到自己。不追求完美,完美才會產生。把氣功和功夫當成根子來看,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棍子就是菩提,棍子就是圓融。我們有沒有走進棍子裡?有沒有走進氣和功夫的精微之處?如果沒有,我們的心就會不斷的起伏,因為我們畫不出那個圓。

讀書行路

 古人的學習過程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實就是畫一個圓。走遍千山萬水,早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需出外體會,成年雖識愁滋味,但心裡起了更大的胸懷,到了晚年,受盡各種折騰、災難,有正義不能伸張,如蘇東坡、李白、杜甫,名滿天下卻不能影響皇帝,皇帝欣賞他們的才能卻是不能重用,那是多麼大的委屈。可是每到一個地方,他們還是盡力去寫詩、詞、文,呼應各地方人士和官府,關懷老百姓。

千古文心

 蘇東坡一路被貶至天涯海角,但他沒有一天放下手邊的工作,不斷把六經六藝的內涵於日常生活中付諸實行,造福百姓,留下千古文心,讓我們讀之動容,心嚮往之。這些偉大的心靈,正因為裡面有圓的看法,才能鍥而不捨不斷地努力,若沒有圓的想法,早就算了,一走了之,蘇東坡等人所本的就是六經六藝的精神。

天心月圓

 詩云:「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鋤桿是圓,空手也圓,抱陽附陰;水牛難騎,唯不騎得行,人都想要,不知放下才得;過橋人都無感,不知石橋化身應人,願受五百年風吹、日晒、雨淋,反身而誠,便知我前亦為橋。人不曾過橋,是橋心載人,泉凍水止橋方流,橋流心順,流了便易,順了便圓,能笨則方便載,佛心流泉無不包。下實上虛便為圓,弱志強筋便是滿,所謂天心月圓。(2012.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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