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什麼樣的人算是真英雄?
戰爭英雄
鍾老師:電影裡我們常看到一些殺戮戰場中的所謂「英雄」,那些人真的是英雄嗎?日本有一部反戰電影《慾蟲》,導演是若松孝二,講一個「戰爭英雄」的反思,那是在二戰期間,日本軍部下令士兵要英勇報國,大家都要當大英雄,殺的人愈多愈英雄。當時有一位軍官進到中國,見人就殺,見男的殺,見女的先姦後殺,殺了許多人,殺到後來自己也廢了,沒了手,沒了腿,只剩兩隻半臂給人抬了回去,但被視為戰爭英雄,最高榮譽。
殺人狗雄
當時還在打仗,這人天天穿著皇軍衣服被人抬出來給村裡人精神訓話,鼓勵大家殺敵,為國爭光。訓完話,回到家,他就跟太太吵吵鬧鬧,還強要行房。剛開始他太太可憐他失去手腳,還願意跟他行房,後來實在忍無可忍就說:「你以前有手有腳時整天打我,現在不能打了還想在床上征服我,這算什麼英雄!」他太太就揍他,他根本沒辦法還手,他太太又說:「你知道我當時的痛苦嗎?去當英雄,去創造什麼大東亞共榮圈,不就殺了許多人,回來成了廢人,還能做什麼?」
殺己為雄
那男子遭到太太強烈質問後,開始反省自己究竟還有什麼用,以前天天打老婆,現在無法打老婆,只想用上床來滿足心裡的缺陷。為軍政府作倀,打人殺人時很快樂,是英雄,現在傷了回來,成了狗雄。他不斷的反思,最後日本投降了,他就沉於水塘自盡。導演若松本是情色大師,他以扭曲而醜陋的身體和猙獰的面目代表人內心深處的五毒全然外張,在扭曲的軍國主義張目下,在中國以及東南亞泛太平地區肆意殺戮,尤以姦殺婦女為榮,這種變態的心,因日本國力擴張而高漲,又因戰敗而完全失落。其實導演敢反省檢討日本的醜陋,在日本右翼勢力強大之際,若松算得上英雄。
荊軻攝政
真正的英雄一定有很強大的承擔能力,更重要的,還有極強的反省能力,提得起放得下,就像中國古代的劍客,不為名,不為利,只為正義。司馬遷寫《刺客列傳》將劍客列入史冊,李白〈俠客行〉形容劍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些人物的俠氣是為蒼生,為天下,所以叫真英雄。
岳飛天祥
同樣的,我們看像岳飛,為什麼在整個民族歷史記憶中,他的所做所為讓人如此震撼?因為他也是為蒼生,為天下,為了顧全大局,他寧願被冤死而停下,這種擔子誰擔得起?再來看文天祥,他只要答應忽必烈,榮華富貴就全都有了。可他沒答應,忽必烈六次要殺他,也捨不得殺,最後一次,已發令要殺他,還是忍不住傳了一個詔要赦免他,但已經來不及了,可見忽必烈對他有多欣賞,多重視。
捨生取義
南宋算是中國最弱的一個朝代,可是出了兩個響叮噹的人物,岳飛和文天祥,他們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的生命格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這種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表現,震爍古今,如星沉大地,讓所有人看了都覺得是真正的大英雄。
當仁不讓
當我們整天計較這,計較那,東算西算,這想要,那也想要,就不可能是什麼英雄。有好心,很努力,很拼命,也不一定能成英雄,就跟莊子講的,孔子想行仁,最後讓自己的本性都不見了。能力不足不可能成為英雄,什麼能力?像岳飛、文天祥這種能力,或退而求其次,像辛棄疾、陸游,兩個都是愛國詞人,也都領兵打仗,算得上是大英雄,只是震撼度和岳飛、文天祥來比就有一些差距。
楊過龍女
還有,金庸武俠小說裡面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哪個是大英雄?五個都不是,只是武功高而已。小龍女跳崖,連命都不要,只希望楊過為南宋抗蒙效力而繼續活著,十六年後,楊過去到那崖邊,見不到小龍女,他知道她死了,也跟著跳下去,這叫大英雄。兩個人都為了那份真心、真愛,義無反顧的去做。孔子行仁義、行忠誠、忠信,提倡禮樂教化,這些東西的最高實踐就是在於能夠全部捨掉,都不要。在金庸的武俠小說裡,做到真不要的就這兩個人。
英烈千秋
再看清朝末年,也有一堆人什麼都不要;秋瑾,可以走她不走,留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的真誠;譚嗣同也一樣,可以走但他沒走,撂下「我自橫刀向天笑,肝膽去留兩崑崙」的嘯聲;林覺民也留下感天動地的〈與妻訣別書〉;甚至後來的汪精衛,他刺殺攝政王,寫出「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精彩詩句,後面種種是另一回事,他那種氣魄有幾人做得出來?不思前,不思後,只記當下,做該做,無愧於心,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是為節氣,這些都叫真英雄。(2011.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