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練氣和功夫為何可以改變人的生命?
空虛外求
鍾老師:莊子講「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天下人的樂都是跟著情緒走,隨個人喜好、興趣、慾望或社會風氣,這種樂是有問題的。好比現在電腦風行,網路上聊天的聊天,玩遊戲的玩遊戲,一堆人「樂在其中」,但是否真的樂呢?表面看,有了電腦,資訊變得更發達,讓我們在工作上、學習上更方便,但裡面其實有滿多問題,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電腦只是個工具,但有人因不被社會認可,或認為社會對他不公,就把電腦當生命,在電腦虛擬世界裡尋找他的世界,尋找他的公平,尋找他的生命意義,和網友交談可以談得很愉快,覺得一知己,可等到兩人見面,悲劇隨即發生。
虛擬自欺
電影「電子情書」,男女主角每當夜深人靜時,都會透過電子郵件聊天,但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原是自己最憎恨的人,久而久之還成了知己,直到有一天兩人約見面才發現真相,之後歷經一翻波折,終於有美好的結局。但那是電影,真實人生裡,大部分網友都是狀況百出,有好結果的很少,不是沒有,而是非常少。會整天掛在網路上的人,基本上是沒有面對人生的能力,不懂得和周遭人面對面溝通,也沒有能力和人快樂的溝通,也不會讓人覺得和他在一起會很快樂,沒有樂,只有苦,或是累。
為物所欺
人一旦沉迷於網路世界,便會出現另一種性格,在虛擬世界裡寫神話,自認是王子,把對方當公主,或反過來。可一約見面,不過是兩個怪人,運氣好的可以再回到電腦裡繼續找尋,運氣不好,這生就毀了。在電腦裡尋求公平、正義、真愛,那完全是虛擬的。電腦只是個工具,能用它是「役物」,不能用它就是「役於物」,這時它就變成魔鬼來操控我們。
內聖外王
練氣、練功夫跟電腦有什麼不一樣?練氣會讓我們進入一種靜態的平衡,本來心很亂的,練著練著,心就不太亂了;氣原本不太夠,慢慢氣足了,人跟著穩了,就比較不會往外看,比較不會往電腦的虛擬世界裡鑽,心就能靜下來。練功夫又有什麼好處?練功夫可以把生命裡最大的力量、身心靈的力量全部結合。身心靈都能夠結合,在孔老夫子來講叫「內聖」。有了內聖之後,生命內在有個力量,就不會往外去看,隨時有所體會,隨時看到生命的意義,隨時可以做出對生命來說有更高價值的行為,這時就不會去找一些外在價值觀來支撐自己。
反省見聖
孔子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為什麼孔子那麼贊譽顏回?因為他不斷的從內在去反省,一日三省,不斷的自覺,「反身而誠,樂莫大焉」,顏回能夠這樣做,便能不外求,且蓄勢待發,內在產生極大的生命力量,和反省的能力,此時反省過後,馬上能把自己的想法和行為改正。這真不容易,有史以來,沒幾人能做到。司馬光說他這一生從沒做過為人所詬病的事,這句話很簡單,但要做到很難,即便這樣,但和顏回來比,司馬光還是比不上顏回,我們就知道顏回那樣的行為有多難!
一回一印
練功夫,每一回的動作都可能有錯誤,就看我們有沒有能力去修正這些錯誤,像顏回一樣把每一次的錯誤都矯正過來。古代這些儒家學者,他們的生命價值一直是在「誠」上面。「誠」字,一「言」一「成」,有言出必行的意思。誠包含很多東西,沒有辦法整合仁義禮智,就做不了誠。中庸講「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致中和」是最大的誠,讓生命裡隨時保持高度的誠、高度的仁義禮智,那就是我們最大的平衡。對手攻過來極猛極強,能在剎那之間把對手的動作化解掉,再打回去,但只是點到他身上就立刻收回,這就叫「發而皆中節」。這麼大的平衡,裡面只有一個字「誠」而已,可這個誠是含所有的生命意義和價值在那面,做得到,就有辦法慢慢去轉化我們的生命。所以說功夫為什麼那麼重要,就是這個道理。
武心相映
功夫其實不是用來打人的,它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做到真正的反省。書大家都看了,可是看歸看,沒人要你一定得照著書上寫的來做;道理大家也都聽了,但知道卻做不到,為什麼?因為少了一個支撐我們行的力量。能量不足時,別說知道錯也改不了,就連要知錯都很難,因為人虛弱的時候,總覺是別人不對,別人虧待他,上帝對他不公。練功夫就不一樣,它逼得我們不得不反省,因為不反省就會被打,也就是錯誤不馬上更正,就會繼續被打,使得我們非調整動作(反省)不可。又因為有練氣,氣能增加,就不會有只聽道理那種知而不能行的無力感,至少會想嚐試看看。
知恥見誠
氣能增加就會有勇氣迎拳,也就是敢於面對問題,萬一被打了,那就是「自己有問題」,這正是反省的最好時機,「自反而縮」,把「自我」收回去,接受「失敗」才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要不,被點到了裝作不知再打回去當成自己贏了,那就白打了,贏得一點意義都沒有。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然後再嚐試調整動作,不行,再來一次,也就是「反身而誠」,最後必能把動作調整過來,那就「樂莫大焉」。當然,不是每位練氣、練功夫的人都能達到這個境地,關鍵在於「無為」,莊子講「至樂無樂」,沒有想要打贏對手,沒有想要得到什麼,人生的最大快樂才可能出現。而孔子講的「知恥近乎勇」更是極為重要的,因為心中放下,無為無機才會接受自己的缺失和傲慢,自尊拿掉便無心,無分別心和我心便知恥,生命才會從根本改變!(2011.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