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人是不是要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才能有所體悟?功夫也才會有所精進?
不要想法
鍾老師:人的最大問題在於「想法」,每個人都有一堆自己的想法,有想法未必不好,但我們的想法裡總隱藏太多的「我」,當別人的想法和我們的想法不同時,「我」就會立刻出來捍衛主人。看見別人打得辛苦,「好心」(其實是得意)將自己的功夫「體悟」告訴他,不料對方也是個「高手」自有一套看法,心裡非但不領情,還當你瞧他不起,兩個「高手」過招,結果沒有交集!或看朋友生病了,「好心」(其實是顯示自己的高明)將自己的養生方法告訴他,沒想到朋友一來在意你說他臉色不好,二來他也有一套自己的養生法,結果各說各話,誰也聽不進誰的,兩人的關係還因此變得緊張,這種事常有。當想法成了執著之後,人就很難再提昇。
止戈去我
要提昇想法,提昇力量,提昇功夫水平,得先把「自我」拿掉,把「我」的意識拿掉,簡單的講「我什麼都不是」,當我什麼都不是時,就不會和人計較,不在意比別人比我強,不在意別人條件比我好,不在意別人總是勝我,人家才會樂意和我們交換意見,我們也才有機會和他人學習。可當我們太看重自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就會和人格格不入,不能打成一片。許多事情,不把自己放到最低點是看不到也聽不到的,更多是,不把「自我」拿掉,根本看不見其中的道是什麼。
武中見性
功夫對練最能檢驗一個人的性格,因為人的個性很容易在對打過程中浮現出來。就像去旅行,人一離開熟悉的地方,很容易原形畢露,許多習性平常看不出來,一去旅行種種怪異行徑頓時都暴露出來,容易和人有糾紛,容易情動,容易發生意外,因為能量消耗太多,人變得很浮動。功夫對打也一樣,站著不動時,可以打得很穩定,一旦移了位,能量開始減弱,要再集中注意力,能量又再次減弱,若再做擋打動作,那就更吃力了,因此原本能控制的個性,這時就控制不住,本性就顯現出來。所以初期練功夫,看來彬彬有禮的人,怎麼打起功夫來像暴徒一樣,那就是他的本性顯露。即便練久了,還是會看到一些本性,只是有部分已被修正。
修己見禮
修練功夫可以看到我們本性裡比較弱的,比較不好的,控制不住的部分,因此古聖人講進退應對就是功夫,就是仁義。功夫是磨練自己,修身,修心,轉化自己生命的一種方法,簡單的講就是「禮」,透過禮來轉化自己,控制自己有所予不予,有所欲不欲,惡不給人家,把善給人家。所以當我們心中有明顯的執著罫礙得失時,動作就做不出來,要把自己降到最低點,我什麼都不是,該做的自然就做出來了,生命就完全不一樣。
道廢見義
孔子講過「大道廢所以有仁義」,仁是乾道與天齊,義是坤道合地厚。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更進一步以紫青雙劍釋人要能自證,一定要有穿梭陰陽,達到天地合一的能力。負陰抱陽環天合地一定要雙劍合璧,雙劍究竟指的是什麼?其實就是仁義。仁是那極大的氣度胸襟,義是挾泰山超北海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功夫動能和定力,可仁義要能真行,要靠禮和智來落實。
禮智難行
禮智聽來很簡單,真要實行卻千難萬難,因為人的想法多半都是執著而不是執善。雖執善會導致至善,不必然見善之質,至少是較完整客觀而無害。可執著卻是完全的一廂情願的想法,也就是我們六感的感,都是六緣塵影,但我們會以為是寶物。問題出在有感便無情,因為有感便魔生,人便入迷障使執現。情為天地大情,本為化度人的感執而配的,當感受惑而生執,人的情便變了小情小義。
心眼見量
禮智之難於拿捏就在於人的心量不夠大,不能用心眼去觀照,只是單純的觀察。觀察是橫向及縱向的掃描而已,其中包含的只有合不合我的好惡情緒,及有利與否的計量,換句話來講情執便生。所以《易經》咸卦指出,感要無心才會元亨利貞,感無心便見大情,便知道真正的進退應對,什麼事該做或不該做,知道何以「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的道理。
曲己從人
真有曲己從人,自己什麼都不是,能從別人根本處設想合禮、合理,和合例來對應,才可能做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境地。也就明白這一拳該打哪,下一拳多打了沒,能做到可打而不打,正與生活中每一個與人照面時何事該做或不做,如何才是真正尊重到所有人而無分別心,其基礎就在「我什麼都不是」的致虛之極的狀態中,紫青雙劍自然能合璧,人才能頂天立地。(2010.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