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一花一世界,一石一如來,禪宗能從片葉點石見宇宙法則,我們從氣功、功夫切入是否也能產生同樣的見地?
成住敗空
鍾老師:佛家講大千世界所有眾生都有相同的運轉模式,有成住敗空四聖諦,有十二因緣,也有八識田或六根六塵的基本運轉。除了人之外,其他事或物也都有類似的法則。只要你進得了其中一樣,就能明白這些基本法則,以古人的話來說就是「一門深入,普遍承載」,走進其中一門,就能看見所有。所以說「一花一世界,一石一如來」,當你的生命觀夠大,再小的地方都能看到不同、很大到極大的世界。
水中見天
禪宗講「低頭便見水中天」,天明明在上頭有那麼一大片,低頭所見那水影裡的天就這麼一丁點,怎麼說看到天了呢?其實那也是「一花一世界」,一朵花,從花苞、花開到花落,整個運轉過程就是個成、住、敗、空;在成的過程中含藏生命的奧秘,在住的過程裡展現生命生生不息的陽面,在敗的枯萎時期呈現老的基本狀態,至空的階段也就是死的到來,卻是重生的開始。從這裡便會明白為什麼「退後原來是向前」了!氣以後收為養,功夫以後發先至,便是一樣的道理。
花石如來
花是活的,石頭是死的,活的花會死掉,死的石頭好像永遠都活著。一個是恆常的存在,一個是瞬間的存在,究竟要以瞬間來看或以恆常來說它是死是活?怎麼看都可以,就宇宙而言,時間根本不存在,因此花就是石頭,石頭就是花,所不同的是如來面相的展現,展現不同的道的面貌罷了。
花石無相
花和石就是生和死,生死的道理證得了,就看得到陰陽,看得到虛實,看得到空有。空有是佛法的最基本法門,也就是無分別相,無分別相就能見一切處。佛法的唯識論講「萬法唯識,心內非有,心外非無,遍一切處」,所有法門都要達到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一體同觀的生命基本態度,走得進去就明白,所有事物都一樣,之所以不同是因為我們的心中有分別,從「相」去分就會有別,從「質」去分就沒有別。
文質雙勝
佛家談自性和佛性,兩者是同體異名,也都是以基本的質來作界定,因此沒有貴賤高低之別,心量便能成其大。就跟莊子、老子所講的生命之道一樣,莊子說「咸池之樂」是首摸不著邊見不著形的樂曲,餘音裊裊,好像停了,又好像繼續,究竟是停了還是繼續?它是天樂,彰顯所有的道理,什麼都包含了,所以它不需要告訴你。它不告訴我,我又怎麼知道?你若「知」道就不可能「明」白,因為它是不能告知的,必須直了成佛,單提直上,直指人心,自然就明白了。
功夫自強
功夫對打,一拳出去就看到如來法相展現,一擋、一轉身就展現出最高的老莊的道,身體移位就發現時空的變動。人在功夫裡的移動是極大的能量展現,它比舞蹈消耗得更大。舞蹈是一種美的表現,有一定程度的時空運轉,可是層次沒那麼高。功夫是見生死的,在攻防之中陰陽互動時,爆發的張力極大,生命力場因而產生。生命力場和宇宙生成的道理是一樣的,宇宙銀河體系裡,所有恆星和行星的關係都是相互對應,產生同頻共振生生不息的運轉。因此孔子講「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功夫的拳腳其實是展現生生不息,而生生不息也是《易經》乾卦和坤卦最平常的面相和最大的秘密。
潛龍堅冰
《易經》乾卦講「潛龍勿用」,坤卦講「凝霜堅冰至」,有這兩種基礎能量,生命裡的乾坤才能互換,乾坤能互換就能顛倒陰陽,能顛倒陰陽,時空的能量就掌握在你手上,也就是掌握了最高的秘密法門。因此再回頭看《易經》,就明白為什麼它能將所有東西都包含在內,所有東西都在它的運算之中。
功夫時空
現實世界雖無一樹可算,無一物可量,一花一世界雖不能證生死,可一花一世界能讓人見生死。而在功夫運轉時所看到的生命境界,不僅直接讓人見到生死,也讓人證到生死,為什麼?因為同頻共振的關係,人在功夫對打時,其生命能量和天氣能量是同時運轉的,因此就進入一種時空力場裡,超出時空,或進入另外一個時空,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這種啟動生命能量場的運轉,是目前世界上所有運動、所有活動都做不到的,只有在功夫裡才做得出來。
六藝之道
為對中國古人來說,修練功夫是入道的基本手段,功夫修練不了就不可能入道,沒辦法體會六經六藝是什麼,更不知道什麼是仁義禮智,也沒有能力去行所有的生活法則,更不用說皇帝交代的什麼任務了。表面看功夫好像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其實不然,氣功屬陰,功夫屬陽,一陰一陽就是道,裡面含藏了所有的生命法則,陰陽合道就是太極,再透過太極運轉進入無極,然後,「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就明白氣功和功夫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含的。
識仁覺義
禪宗以有形的花石鳥蟲見證另一個生命境界,功夫則是用更無形的生命力場見證見如來法相和生命法則,所以為什麼莊子講「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齊一」。並生齊一之境是如何產生的?當我們進入功夫的高層力場,一拳打出時,我們的生命就跟天地同體,自然就明白天地的道理,便能彰顯天地的價值和生命的價值,前提是我們要有識仁覺義的能力。仁是發諸根性的陰和善的力量,義是繼之而起沛然莫之能禦,既遍一切處,無分別心,又當仁不讓的陽和至善的浩然正氣,進入這個力場時,身心靈便產生最大的磁場,如一花見一世界,一石能究竟如來。記得張載講儒者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覺,為萬世開太平」,儒者都要習六藝,儒之大者必有俠風,所以太史公會說:「非信廉仁勇,不得傳兵論劍……」,唯有經內聖外王之習的儒俠,內養其氣,外練功夫,達到心氣合一和天人合一的境地,便證花石如來於一體。(2010.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