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鍛鍊中國功夫有什麼好方法？

體會心法

鍾老師：許多現代的功夫高手會用科學說法來解釋功夫，甚至用科學儀器來測量功夫的效能，當作學習指標，這樣的解釋和學習是一種假相，不是真相，離功夫的根本很遠。中國功夫的出現和發展都跟「摸著石頭過河」有關，而不是和理論有關，它有心法，可是沒有理論。理論是條列式的，可以一步步照著去實現，心法是因人而異，每個人體會不同，能否走出自己的路子，就看因緣了。

摸石過河

　「摸著石頭過河」是中國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的一句至理名言，這句話原本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運作法則，鄧小平只是將它具體化在中國現代經濟發展上。鄧小平雖留學法國，但他仍保有中國老一輩人的想法，認為許多事情不去做，不去試驗，又怎麼知道做不出來。像中國的許多藝術品，如象牙球，或中國的武術，如掌風、鐵砂掌、千里傳功等，以前的人若不是用摸著石頭過河的心態，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萬中無一

　摸著石頭過河是一種試驗，但不是每個人去試都會成功，中國功夫難就難在這裡，所以為什麼周星馳的《功夫》會說那是萬中無一。當然，未必是萬中選一才練得成，但要練到很好，的確是接近萬中選一。練過氣功再來練功夫，其實算很有條件了，即便如此，要突破裡面的障礙，還需要更多的條件，需要長期摸著石頭過河，慢慢找出自己的方向來。

內氣外王

　氣功是中國文化最核心的東西，它所有的運作和轉化過程，從形而下，發展到形而上，從內功（氣功）修身養生始運轉，轉化成外功（功夫）進入形上的盡性致命及靈明覺性之境，都是以摸著石頭過河的這種無法之法。古人練功不問「為什麼？」，不問「這是什麼道理？」、「如何產生？」、「如何加強？」，都沒有，因為中國的文化核心就是這樣。因為這樣，所以產生那麼多以現代科學眼光來看是「神奇」的東西，如秦朝的鍍鉻青銅劍，都是用摸著石頭過河發展出來的。

打開心眼

　摸著石頭過河的道理，從幾千年前發展到現在，不僅用在今天的中國經濟上，同樣的也可以運用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像工作上的許多問題，根本不需要用什麼大師的理論，或所謂最好的方法。能夠參透天地、乾坤的道理時，以摸著石頭過河的心，方法便自呈現，心靈便會打開，就能把問題解決。

沒有理想

　人多半有理想、有夢想，但往往又被理想、夢想給騙了，因為我們沒有能力把最好的理想找出來，又沒有能力把最好的理想實現出來。那麼，什麼方法最好？「沒有理想」是最好的方法，因為有了理想就會有壓力，有了理想就會有選擇，有了理想就會就有分別，人就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八陣圖」裡，這一生就完了！這樣的說法，現代的社會學家、教育學家或理論大師必定很不以為然，可他們卻提不出一套能讓人生幸福、工作幸福、生活幸福的好方法。

尋乎無路

　人總愛找尋所謂的好方法，再照著那個方法來走，表面看好像很有效，可許多人都眼高手低，沒有能力實現，也就越走越痛苦。就像有些人依照社會的標準和方法選擇出國留學，結果是痛苦的留在國外，因為達不到這套方法的標準，不敢回來。可如果不是照社會的標準或方法來走，而是走自己的路，也就是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那麼，隨時隨地都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天，自己的一份地。走自己的路，沒有任何限制，怎麼走都行得通；走別人的路，處處設限，那可是寸步難行。

內氣難測

　中國功夫如果靠西方的衡量標準來做事證，就會本末倒置，原來的東西就會不見了，也就是見樹不見林。中國功夫，尤其是內家功夫，根本不可能用西方的那套力學測量方法來衡量，內氣運作是超出西方現有的力學測量範圍，沒辦法衡量。西方現有對拳術的測量理論和方法只能用在西洋拳上，如力發於腿，腿連結於腰，腰轉動時帶動肩膀，肩膀發動時拉動手臂，手臂拉動時連動手肘而打出拳，從頭到尾連成一氣，這是西洋拳的方法。中國功夫根本不是用西洋拳的方法去發勁、發力道，又如何拿西洋的儀器來測量？如何以西洋的標準來衡量，甚至學習？

內氣難練

　中國功夫，尤其上肢的動作，一定是用氣來發動，而不是用力學原理來發動。若用力學原理來描繪，甚至學習，就走不出一個真正的未來，變成一個四不像的東西。現在的中國功夫，即便高手，還是用力的多，用氣勁的少，還好操練實在，在力量上、速度上表現不差，懂得用技巧上的生剋之法，還用了摔的方式，因此能夠在一些邀請賽上打敗泰拳，但那是西洋的方法。實戰上，中國功夫對上泰拳，若能做到不需用摔的方法擊敗泰拳，才能讓人心服口服。不用摔的，表示你的拳真的比人家快，你的勁真的比人家強，對方就無話可說了。

廿年見氣

　今天中國用科學化的方式處理功夫，會讓功夫倒退走，原來的東西慢慢會不見了，需要有更多的體會，中國功夫才能提昇。李小龍之後，中國功夫還是在技術、速度、力量上打轉，即以李小龍的一套，基本是以打沙包、跑步，和重量訓練作為基礎，外加詠春的手法和譚腿的踢法，並沒有回到原點也就是內氣上。今天練內氣的人很少，懂得運用內氣在功夫上運作的人更少，這是問題所在。內氣不練上個一二十年，是沒辦法用的，現代人凡事都趕時間，練個一年半載就想要有成果，沒成果就不練了，現代人的速度感會讓原來的功夫發展離開它的根本。

內不是內

　現在除少林等外家拳，即便太極、八卦、形意和意拳等內家拳也漸失其原來的風采。在談到內家拳勁的鍛鍊時，多半以形諸外的拳架或站樁彈抖法來培養發勁的「內力」根本；如陳氏太極，借頓地反彈，便較西洋拳、泰拳等靠移步或踏步來帶動上身拳勁發力的方式更為有效；同樣走站樁彈抖的意拳，或練拳架來增進內勁功力的楊氏太極，也可能在發力時快於西洋拳和泰拳。但西洋和泰拳師的身體抗擊打力則較強，而拳的力道即先天死力（肌力），多半因體型條件及鍛鍊時數更長而較強和硬，也即佔不了太多宜，剩下便是個人技術、體悟，和經驗傳承之多寡來決定勝負。也就是說現在的內家拳可能佔不了太多優勢，更需要在技巧上積極加強才能取勝。

西化滅武

　清末民初際，中國給列強欺凌到極點，西洋人更想以武術來徹底毀滅中國人的民族自信心，就是擊跨國術。八國聯軍武術大隊來到中國，以耀武揚威的方式橫掃了中國一陣。在似乎西洋無敵之際，許多內外家高手起而大敗洋日等人，其中最著名的要數精武霍元甲、鷹爪王陳子正等。當時最後一批內外兼修的高手相繼過世後，西洋的武術雖未打敗中國人，但西洋的文化力卻打敗了中國人。西化的結果，我們的教育、醫學、文娛活動、思想方法都慢慢邏輯化、理性化和現代化了。中國的文化深層和武學中的內功是很難活在這種環境下的，慢慢的精武門以較現代化的方式來訓練學生，而不是以傳統收徒的古法來訓練；楊露禪因現代人吃不了苦便改變原來的苦澀難學的基礎內功心法，而教以漂亮看得見質感，又有文化內涵的拳架，叫人走陰柔鬆靜之姿，便再也看不到拳勢中的陽勁。

以氣御意

　內家拳除套路外都有一套功架來增強功力，譬如楊氏太極中的推手、頂勁及樁法為主，並講虛靈鬆靜，得審聽之勁，因而能用意不用力，達到借力餵勁，被動發勁。但其中關鍵在於後天所修之氣能成勁，才能用勁不用力，用氣不用力，而且並不需借踏地、頓地，或彈地之力來發勁。因為內力或內氣能修成，氣存於丹田，自然就能以氣御意，無意而發，此時氣若大爆炸，自能瞬間發勁，達到以靜制動，以柔克剛，避實就虛，捨己從人，借力發力，後發先至，隨人而活，而不以彈抖帶動之法。雖彈抖法算得上上乘，卻不是根本之法。

見龍在田

　李小龍是以西洋拳的基礎，加上詠春手法技巧的優勢，和譚腿靈活快速的方式而大勝空手道、拳擊和泰拳的。但基本上他是一個武術天才，後來學截拳道或詠春拳的人，卻無一人超越他。李小龍之後要經三十年，中國武術界才漸漸打敗更多的外國武術挑戰，其實不是中國武術真的超強，而是中國體育，即西洋運動學和方法已達全球領先之姿。2008年奧運，中國拿了五十幾面金牌便是綜合武術力提昇的證明，但與中國功夫之根本提升是兩回事。

基本心法

　當內外兼修的中國功夫，包括少林在內，外家內家中的內功（基本心法）越來越師法西洋的理論與實用時，裡面的境界、境地、能場，和心氣質能互換的根本便越來越少。當外在形式的講求越來越重，中國功夫便可能不再是古人意境上的中國功夫。能夠了悟這一點，才能捨棄目前太多的西式鍛鍊，這跟禪宗、道家和儒學在今天的復興道理一樣，叫人看到中國文化的核心，做到反樸歸真回歸根本，才是中國功夫學習上的最好方法。（2010.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