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氣功、功夫修練有哪些層次？除了肢體鍛鍊外，還要學習哪些觀念或態度？

功夫四境

鍾老師：練功夫和練氣一樣，可分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還虛入道等四個層次。在第一個層次煉精化氣階段，主要是透過練氣方式增強我們的內分泌系統，讓身體內部的能量逐漸增加，進而產生極大的運轉，提昇精氣神，強化筋皮骨，讓生命的基本運轉能力，包括行動、思考、觀察、平衡、活動、應對等能力全都增強。這個階段的功夫鍛練著重肢體運轉，學習技擊和攻防等基本技法。

心神境界

　第二個層次是煉氣化神，透過練氣的狀態讓生命層次從身體層次進到心靈和思想層次，讓心靈和思想變得更多元、多層次，以便有更大的智慧去面對外界所有問題。這個階段的功夫鍛鍊著重心的層次，學習用智慧和技巧去面對敵人，做更熟練的肢體運轉。更進一步的是心神合一，動作更能透過心意產生連動，身體肌肉更能伸張，因而武技再上層樓。

心氣境地

　第三個層次是煉神還虛，透過前面身和心兩階段的鍛鍊後，生命進入更高的水平，以便整合所有事情，體會生命的道理，從潛能、超能，和神通裡去了解普通世界的面面觀，也就是從神通的境界去證人間世的道。這個階段的功夫鍛鍊，因進入藝術層次，肢體上沒有明顯的擋或打的動作，而是擋打齊一，動作出神入化。換言之，是走入了心氣相通的境地，而不是心神相合的境界。因為心神合還只是武者在體位人格之合，武者在心意慧識上達到通明之境，但仍欠了真正貫穿的力量。而心氣合是武者從人之巧，透過氣的位相與天地合，因而觀照力達到飄渺玄冥天地沙鷗的界限；能量因與氣合，便越過肌肉力量的極限，使心中之武藝及武道的體驗，能透過知言之法，或剎那頓悟之姿，集義匯聚成沛然莫可能禦的浩然正氣！便成就氣勁的功力。

一以貫之

　第四個層次是還虛入道，也就是從「無為，而無所不為」的狀態，慢慢進入更高層次「心如牆壁，諸息外緣，單提直上，直接入道」，這時一切都能掌握，無所不含，無所不包，無處不藏，無處不顯，處處都能展現最大的德，最大的力，和最大的道，讓我們在生活中隨時都能得心應手。此時心意神氣身皆一以貫之，不以耳聽，以心聽，不以心聽，以氣聽，心意神皆有所止，唯氣能虛以待物，故虛集道入。這時的功夫動作像是道的展現，而不是純粹攻防技術的展現。

浩然正氣

　氣功、功夫修練不只是做肢體上的鍛鍊，觀念和態度更為重要，可以從中國傳統儒釋道墨法等諸子百家中擷取精華。儒家講「浩然正氣」，講仁愛、仁義。所謂仁義理智信，其實是功夫中的基礎訓練，練馬步懂腳踏中宮，開四平大馬，站丁字步，不丁不八，都是在建構安身立命的位相和位移能力，這是沈潛的力，是乾坤開天闢地時的力，也就是仁的力。拳法從擊打、套路到攻防之法，其實是集義之所需，沒有拳腳的基本訓練，仁義便不可能為之！理智是更進一步在心學經典上才能體會的觀照和洞察能力，沒有這種默照澄心之力，恐怕功夫只是野蠻遊戲而已。

無一執著

　有了儒家仁義理智的基礎，便能進入佛家空性的世界，在中可見須彌山之大，一密之小，能慈悲喜捨，可願度眾生，不也行俠仗義，普度眾生？而佛家有一捨不回頭，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金剛怒目，俯首低眉，肚大能容，空無一物，本自具足等生命態度，這不都與武學、武術、武道的境界相合？能入佛家世界，心眼便開，氣度更寬。

玄心妙用

　道家強調「無為」，因為無為，不以心去作為，所以無所不為，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明白了儒家是基，佛家是鏡，道家是用，無隙入無間，無為所以無所不為，其實道家講的是妙用，最高的藝術就是妙用，無入而不自得。所以功夫像藝術，像舞蹈，沒有美感，成不了功夫；不執一己之得，人不見其法；我無一得之念，見人人之得為著；因無為，人不能觀我心；因無心，我便觀道之妙；無為無心，自用心而不知不明，是以人不能察，我自能為用，此之謂玄妙。

仁者無敵

　墨子講「兼愛非攻」，墨子的態度其實是孟子所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以這種態度去磨練功夫，將功夫像瑜伽身印一樣印進身體裡，讓功夫和生命融合為一。再以「仁者無敵」的心態去面對敵手，而不是以殺敵的方式來面對，因此動作上是「非攻」，不是直接攻擊，而是把對方的力量吸引到完全沒有為止，讓對方無所作為，其中最大的是信念，摩頂放踵，死而後已。與儒家明知不可為之精神不同的是，自信必能為之，實孟子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魄，如此又何能有敵乎？

不卑不亢

　法家是以一種強烈的懲罰方式，你一動，我還你一動，你一靜，我還你一靜，你一暴，我還你一暴，你一拳打來，我一拳打過去，不會給對方有任何僥倖的機會，所有動作都很清楚，對方只要一動就會出狀況，對方不動，我也就不動。也就是嚴守分寸，而不太傷對方，可同時又威嚇對方，讓對方不能目中無人。恩威並施，文德懷遠，以禮相待，不卑不亢，也絕不寬待，是為其中精神。

萬法歸宗

　學習儒釋道墨法等諸子百家的觀念和態度，在功夫上或生活上才有辦法以不變應萬變。所謂的不變，其實是含所有的變在裡面。所以，功夫的打法或生活上面對問題的方式，可以像儒家，展現沛然莫之能禦的浩然正氣；像佛家，以空性吸收對方的所有力量；像道家，動作飄忽讓對方無所捉摸；像墨家，有極強大的震攝力量；或像法家，對方不動則已，動則必究。以金木水火土等多元、多種、多類的功夫形態去面對敵人，面對生活，面對人生，那麼，再大的難關都可以輕鬆度過。孔子說過：「不學詩，無以言」，講的是言之有物，「不學禮，無以立」，強調的是仁民愛物。而學武不懂經典文化，也就沒品德、精神、氣度、智慧、魄力，和境界，只是個老粗。(2009.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