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老師說古代習武者多半有練氣，現代人習武，或不懂得練氣，或為了求快而不願意練氣。有無練氣，在功夫展現上有何差別？

內聖外王

鍾老師：中國武學強調武和功的結合，武是武術，彰顯於外，功是氣功，蘊養於內，兩者必須合而為一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這也就是孔子所謂的「內聖外王」，功屬內聖，武屬外王，不能內聖就無以外王，少了氣的鍛鍊，功夫境界就不可能太高。透過內聖外王的鍛鍊，才有辦法體會陰陽之間太極兩儀的變化，知道裡外，知道身心，知道心氣，知道人和天、我和大我、自性和佛性等等兩兩相對的東西，才有辦法知我而知天地，也才可能致良知。

良知良能

　良知和良能是我們身體本來就有的，但必須經過內聖外王的鍛鍊才能顯現出來。也就是練氣習武到某個水平，身心會有一股平衡的力量產生，這種平衡力量所展現的是一種至善的力量。有了這個力量，生命水平就會變得更廣、更大、更多元，更能夠容忍，有更多的體會和參透。這時我們的鍛鍊就會從內修進入內聖，從無知變成達到高度的智慧成就，從無功德修成有功德。良知其實就是從參經修性打開看到的超越性智慧和德行胸懷，良能則是不斷虛心、實腹，和厚其根的氣能基礎。

修覺參功

　功德是修來的，從修練中直接體會天人之際，今古不變的最高生命形態。在修練過程中，不斷的歷練，不斷的悟，慢慢的覺，在悟和覺以及反省之間，讓生命的緣逐漸擴張，變得更大更廣，再透過這個緣去結合周邊的所有東西，包括知識、智慧、德目等，也就是人和物、人和天、人和地之間所有串連都是透過緣去串來的，而不是透過有求的心去求來的。

見自生死

　功夫之所以難練，在於它是一種見生死的生命技藝，其鍛鍊過程，舉凡孟子所說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等，一樣都不少。功夫不像運動那般可以輕鬆以對，也不是打仗那樣為了一決生死不擇手段而做破壞，它是一種更高水平的身體技能、藝術形式、精神表現、心靈悸動和靈明覺性的呈現，可以用來防身，可它不只是防身，而是有更大的企圖，更大的境界。功夫即是武藝、武術、武德和武道的縮寫，功亦可作功法、武藝、內氣、蘊釀、揣摩、功力、境界、功德等解，而夫亦指能作主，有德行、學問、智慧和自控之意，因此甚至可以說整個中華文化的核心就在功夫上，這也就是為什麼孔子會強調「內聖外王」的道理。

經藝合道

　如果修練只是修心，整天拿著書本之乎者也，搖頭擺腦，那就不叫內聖，也不叫外王。外王是要有足夠的能力去擴張人的生命境界，因此就不可能只有純粹的知識或資訊操作的鍛鍊，而內聖是身心靈的整體鍛鍊，在古代是透過六經作心靈內聖之法，六藝則作身心靈一貫整合鍛鍊。武是外練，功是內修，當武和功兩種能量同時高度整合時，生命就能達到最大的合一狀態，也就進入內聖外王的境界。

我武維揚

　儒家的誠意正心，或道家的虛其心、實其腹，是修身內聖，透過定靜安慮得的儒門功法，或附陰抱陽、玄牝守一、致虛之極、守靜之篤的道家吐納導引之法，便能存養內氣，得克己復禮之境。此時外練之法便如公孫大娘之劍「一舞劍氣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燿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人劍便一體。因為古人學劍是練拳腳，拳即是劍，所謂劍氣即內氣外放，當拳功一體便入「我武維揚」之境。武為止戈，能不斷控制內在能量，又不斷升壓，一旦釋放，便如公孫大娘之劍，則內聖如諸葛武侯，力能分三國而不奪阿斗之位，外王便如秦王漢武合七國逐匈奴萬里之勢。

拳功德性

　功夫如果沒有結合氣功，所表現的僅是單純的武術，稱不上武學，也不是武道，更不是武藝。古人講：「練功不練拳登峰難上難，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它不是單純講拳腳功夫的展現，而是談心性、神識、覺識層次的東西，進不到這個層次，打出來的功夫是有限的，是死的，進得了這個層次，展現出來的功夫就像龍一樣。龍代表什麼意思？舉個例子，孔子曾去拜訪老子，回去後，門徒問：「老子何樣？」孔子說：「其猶龍乎」，意思是看不見、變化萬千、變幻莫測、深不可觸、廣不可摸，裡面蘊含了最大的自由和最精彩的境界。功夫鍛鍊如果沒有達到心氣合一，也就是武和功不能合一，就不可能出現龍般的最高境界。一旦這種境界產生，你就有能力去應變面對所有的問題、所有的事情。

正氣浩然

　而氣之難練在於人的心都太小，太會計較和分別，因氣正方能無堅不摧，而心不虛絕無登峰造極之能。孟子說過「其為氣也，集義與道」故養浩然正氣為內氣之首選，方能直養而不害，不易走火入魔有偏差，同時涵養辭讓、羞惡、惻隱，和是非等四端之心，擴而充之，便能內聖外王，保四海，平天下。不要以為孔孟只是讀書人，只懂經書，孔子可是內修外練，一身好功夫，不只能練魯國之兵，帶兵打仗，連做刺客都比荊軻強，他的弟子們如子路、子貢、冉寧等都是功夫高手或大將軍。春秋戰國之際，功夫武藝不強，不能彰顯太史公所講「內能養身，外可應變，得及信廉仁勇」，如不能強調見義不為非勇也的德性，就無法於及時挺身而出，掌握大是大非的智仁勇境界。

別有天地

　所以不與氣合練，功夫境界便不高，如沒境界體會，無法擴張功法技能；養氣不足，氣勁不生，因氣功是超越所有一般運動體能速度的特殊能量速度。氣境是極大的磁場能量，它與心靈深度體悟參透時相照，意思是拳能直接由心動，而非意念觀察後作反應，其間剎那氣與力的合一，能併發超乎一般練武者所能體會的速度和勁道，達到沛然莫之能禦，猶如擁泰山以超北海之勢，磅礡震撼，巧妙玄奇無法以言語論之！唯一可惜的是，武功中氣武合練之法已慢慢的不傳於世。(2009.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