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老師強調練氣、練功夫必須無為和放鬆,但功夫看起來是那麼的抽象多變又難以掌握,我們如何以無為的態度來學習?又功夫對打時的放鬆和練氣的放鬆有何不同?
窮神化極
鍾老師:功夫可說是一種對己最高自我完成的要求,其神妙運化過程可以讓我們達到窮神化極,和天地合一的境界。雖然我們可以從DVD、電影、書本裡學得一些功夫的動作,但這種制式化的、固定的、沒有變化的學習是有很大侷限的。真正有效的學習是和同學直接對打,因為同學的動作不斷的在變化,不像電影中就只有那幾個典型的動作。功夫對打,對手就是你的功夫讀本,真正的學習對象。有這樣的活動書本,只要讀得懂,剎那間就可以讓我們改變,改變什麼?改變我們的生命軌跡,改變我們的思想、想法和去路。
當時明月
功夫看似抽象不易掌握,但只要掌握其中的平衡和諧道理就不會覺得太難了。功夫對打裡所有動作都是一種相對的平衡,對手一拳打來,我立刻擋回去,這就是一種維持平衡的方式。當然這只能維持暫時的平衡,若要掌握更大的平衡,透過擋、架、扣、轉幾個基本動作的排列組合,讓動作變得更複雜,使對手拿捏不住虛實,以動作的變化打破對手的節奏,本來對方要破壞你的平衡,換成你掌握對方的平衡,這時大局就由你所控,而不是受控於人。把這種能力轉換到現實生活中,那一天你遇到困境,不僅不為所困,還能來去自如,進而化困境於無形。其中奧妙在於拳無意,意無意,心無意,一切如同晏幾道的詞意:「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所謂見是未見,彩雲曾見,明月照見。
馬作的盧
練氣、練功夫必須無為,無為的意思是讓自己進入一種直覺的狀態,也就是不由情緒和心思反應以及想法去做對應。功夫對打進入最高直覺的運轉時,心中的思想是不會產生作用的,而是透過直覺直接反應,那時速度就會變得很快。可當我們用心思去反應時,好比他這一拳打來,我該如何擋打等等,我們的動作就會變得很慢,而且一下子可能沒辦法反應過來。換言之,當我們達到真正高度無心的狀態時,身體的能量就會擴大到最大極限,就可以剎那間用最強的運轉,掌握裡面的道理。一如醉拳的意境,人入醉境,便「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般叫人無法拿捏招架。
無有罫礙
練氣的放鬆是一種擴大境界的放鬆、貯存能量的放鬆,以及讓我們返還本心的放鬆。功夫對打的放鬆則是把我們長期鍛鍊氣功時所練就的合天人之大,擁有涅槃寂靜那種參透與體會,和返還本心的能力,在功夫對打時同時投射出來,剎那之間形成一個真實呈現的力場使我們完全放鬆,沒有半點猶豫和恐懼,沒有任何罫礙和執著,進而達到高度控制。也就是,練功夫之前如果沒有練氣的凝聚和體會,在對打時就很難創造那個力場出來,也就進不到真正的放鬆狀態,就會很緊張、很害怕,心中有罫礙就有恐怖,因此有沒有罫礙就看那個力場能不能呈現。
春泥護花
先前的練氣功等於創造一個大電池,這個大電池不斷的吸收能量,到了某個水平就會創造一個程式出來,讓人進入一種高度的定靜止狀態。到了對打時,這個能量可以把那個程式剎那呈現,像科幻小說中按一個鈕馬上出現一個力場般,你就進入那一個空間裡。在進退陰陽之間,剎那呈現不同的真空妙有,在入乎其內出乎其外中,讓兩個世界同時重疊出現在你的生命裡,這就是功夫的放鬆境界。要放鬆,其實是要先內實其腹,上虛其心,心中的虛要到敬天識仁,知其常,守其篤,便心普萬物而無心,也就了解龔自珍的「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超越大情使人更上層樓!
致中節和
功夫對打運作過程中,身體是在盡情盡性,每一拳打出,看著對方移動,不斷的變化,就是行健之時,一種高度剛健的狀態,在不斷的變易、變化,易在其中,那就是太極的時候,陰陽虛實產生,若能在剎那間發而皆中節,致其中和,掌握優勢,馬上變化,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無有雙生,能量就會變化無窮。打來打去若都只用同一個動作,就很難有更多的能量產生,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喜怒哀樂未發處於中和的狀態,更沒辦法在剎那情況轉變時發而皆中節,達不到道,既不中也不和。
無情有情
功夫裡的剎那就是禪,也就是孟子所講的天道,直見本心,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縮,猛回頭,見道在其中,剎那間浩然正氣就出來了,就產生極強大的能量。不用思考,所以直指人心,心者仁也,面對狀況時,由於你的心大於對手,對手就變成不是對手了,因為你的體會比他大太多了,這體會已經超越言語可以解釋的,也就是道,是禪。至此時,動即定,靜亦定,靜中覺,動亦覺,便能在剎那間放下五蘊五毒,心中私心私智便全然消失,此時即便心中動,氣自不會亂竄,而臻無心,雖順萬物而無情,所謂「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的大情。
磅礡浩瀚
表面看功夫的一拳打出去是力和勁的組合,其實是心和氣的組合,有一個磅礡浩瀚的心,有一種全然無崖的氣,有極大的不忍仁的心,有極廣的仁義禮智的對應。功夫對打時是陰陽相錯,水火相搏,是太極產生的狀況,如能在裡面利用不同的正相變化,讓位相改變,你就能在剎那間化陰為陽,轉陽為陰,翻雲覆雨完全就在你手中,也就沒有什麼困境是過不去的!
何曾夢覺
宋代武學大家兼愛國詞人辛棄疾在千年孤寂中,在《青玉案》一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點出戰而不仁,武而無德,若飲鴆止渴,揠苗助長,是真無情無義,卻以為爭春秋,真古今如夢,何曾夢覺!(2008.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