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對某些事物有所體會,但體會之後又形成一種不願打破的依賴,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擇善而執
鍾老師:對事物有所體會,好比練了氣功之後,了解氣功對身體的好處,然後「心生依賴」,不斷的練習,這沒有什麼不好。但如果能把依賴變成一種有用的能力,譬如習慣練氣之後,還能從練習當中不斷的有新的體悟和突破,那就更好了。因為少有人能在一兩次的體會當中就能明白事情的真理,尤其是和修練有關的學習。
極深自省
真正的體會是指深度的反省,不斷的反省,反省到絕境出現,才有辦法真的產生生命的動力。唐宋八大家柳完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穿著簑衣帶著斗笠的漁翁,在寒江上垂釣。有結果嗎?沒有結果。人就是要到完全沒有結果時,才會看到出路在哪裡。沒有深刻的反省,生命是不會提昇的。所謂萬水千山獨行,寒江獨釣無求,不至水窮絕處,不伴聽泉而眠,物是人非事事休,心停意冷見雲時。
起心對照
一首詩只有幾行字,卻能產生極大的意象空間,裡頭的現象是既複雜又多重的。想看清楚這些現象,就要先讓生命產生光芒。同樣的,在功夫上,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裡頭卻含藏無數的細節和變化。如果不能把對方的動作拆解開來,就很把防守做好。反過來,如果沒有能力去組合這些拆解開來的動作,也很難去有效的進攻。所有動作都有破綻,就看你懂不懂得拆招。拆不了招,每一招對你都是寸步難行。功夫厲害不在於拳腳強、速度快,而在於能否用眼穿透對方的動作,把對方的動作切開,讓它成不了一個完整的、有威力的攻勢。在商場上,最難的不是高科技技術,而是洞見市場發展去向的觀察力和執行力。
知行合一
找對切口就能破解對方的攻勢,同樣的道理,將自己的缺口補齊了,對方就很難攻得進來。補缺口,除了要懂得「看」,懂得反省自己的弱點、缺點在哪裡,還要有「行」的能力,努力的鍛鍊,把功夫用出來。「切」別人還算容易,「切」自己就難了。少有人會承認自己的動作有問題,即便被打到,也不願意承認,即使認了,也不願意去改。這是人的最大問題,也就是五蘊五毒、執著,執著要拿掉,必須把自我去掉,貪嗔癡慢疑都不要,可是很難!
取之有道
小孩看到麥當勞很難不被誘惑,就像大人看到名牌包一樣,並不是說這些物質慾望有什麼不好,而是當我們了解到這些東西的有限性時,就不會在上頭灌注太多的注意力。名和利未必是害人的,但執著於名利就絕對是害人。得未必是好,捨掉,執著不見了,反而更好。依賴一種狀況是有問題的,可是當我們在依賴當中能不斷的去反省、調整自己,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就像用錢,用得當,用再多的錢都沒有問題。用錢不當,即便錢不多,都是有問題的。
守約施博
庖丁解牛,一刀下去,神乎奇技。功夫也是要這樣,簡約有力,馬上突破,一下就解決了。兩相纏鬥是沒意義的,因為進不到孟子所講「守約施博」的境界。約是簡約、扼要,以最極簡的狀態,產生最大的作用,這是功夫最高的原則,也是孔老夫子所謂的「極高明而道中庸」。可是要怎麼做到?功夫講陰陽和合,陰是指回溯、反證、拆解、反省和還原的能力,唯有不斷的回溯,才能看見本來面目,才看見真正的現象;陽是指我們的自性,我們本來的能力、潛力。當我們不斷回溯、反省,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練萬遍拳,讓陰陽合道,身體裡面的自性就會自動運轉出去,就能破除一切障礙。
背後敵人
李小龍在《龍爭虎鬥》裡講的「敵人不在面前,在背後」,面前這個人是個幻影,是假的,真正的敵人是他給你的感覺。敵人的身手再快也沒多快,再猛也沒多猛,可是敵人透過幻影營造某種氣氛,給你極錯誤的訊息,它延遲你的動作,破壞你的想法,影響你的反應,讓你的直覺能力不見了。換句話來講,當你不去看眼前這個人時,就不看他的幻影,不看他的幻影,後面的敵人就不見了,你就感覺不到他的敵意,他的來勢,他給你的壓力,全都不見了。當這些東西都不見了,對方一有動作,你就能憑直覺自動反應,做出正確的動作來。
放下心鎖
同樣的,在生活上,或工作上碰到種種問題,我們看到的往往是表相,是假的,而看不到背後真正的東西,可能是來自親人的壓力、金錢的壓力、現實環境的壓力、掌握不到去路的壓力等等。看不到背後的東西,眼前的問題就沒有辦法很容易的解決。這時我們就會依賴執著,執著如果是好的,那還好,譬如擇善固執,問題仍然可以解決,執著若是不好的,如不會反省的、懶散的、沒有穿透力、沒有領悟力等,這種執著就會讓你的生命在蹉跎中渡過,沒有半點進步。就像功夫對打,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彼此都沒有大的心去把狀況轉化,心鎖住了,生命就沒辦法超越,卡得緊緊的。
見自本性
生命內部有些力量如果會自發性的打開,就能超越自我,遇見真理,看到真實世界。如果沒有自發性的力量,超越不了自我,心就會和自我合在一塊,就鎖住了,執著越來越深,動作愈打愈不開,無法控制自我,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假象而活。在功夫上,過去的某種情境再現,就覺得很難處理;工作上碰到問題,就覺得無法可解。可是當我們具有穿透力,不被眼前假象所迷惑,不被某種依賴、習性、規則、人事物所牽絆,所有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有所牽絆是因為心的反應,敵人是你看到的幻覺,真正的敵人在後面,後面的感覺是你心的投射,也就是說,最大的敵人還是自己,如能不斷的反省,認清真正的敵人是自己,所有的問題就都能解開。(2007.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