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看到王建民季後賽的失落,看到關穎珊始終為那獨缺的奧運金牌而不能釋懷,再看我們氣功、功夫鍛鍊過程中的情緒起落。請問參與學習或競技,能否在極致要求的同時又能有《笑傲江湖》裡令狐沖那般的光明磊落和放下?
內在要求
鍾老師:參與任何競技或學習,自我要求是必要的,但這要求是要求內在,而不是外在。要求內在,人會比較有彈性,要求外在,要拼第一、要表現最好,那是很沈重的負擔。如奧運,四年才一次,再厲害的選手都難保四年後沒有更厲害的高手出現,或比賽當天身體沒什麼狀況,得不到第一是很可能的,應該是放過自己,只要盡力做好而不一定要爭到第一。正如徐克二十年前《新蜀山劍俠傳》的主角丁引,為救好友,不惜冒全身元氣用完之險,希望能將冰堡火燭續燃下去,而不考慮是否成功的精神!
為己而爭
不爭第一並不表示就放棄極致表現,而是給自己有更多的內在要求,只要全力以赴,即使輸了比賽,也不會輸掉自己。得,我幸,不得,我命,不在乎輸贏,卻同時還能保持很強的自我要求,要求自己做得更好,而不是要求一定要贏。人總會有失誤,而這些誤多半因心裡因素造成,因此必須先接受自己的失誤,再一步一步學習自我控制,不受外在環境或內在情緒干擾,如此才能將自己所學發揮到極致,減少往後的失誤,正所謂竭盡所能,聽天由命,不也就是孔老夫子說的成仁取義,庶幾無愧的精神?!
竭盡所能
做任何事情都應該盡全力,讀一本書要想辦法讀好、讀懂,做菜就要把菜做好,掃地就要把地掃乾淨,這是一種習慣,就禪宗來講是習性,好的習性是一種善根,不好的習性是執著和罣礙。盡全力不是為了抓住用途,而是要回到本體。用途是表相所產生的作用,顯其用很可能是假的,本體是事物的精髓,一定是真的。以道德來說,德性是本體,德行是表相,德行好很可能是假的,是有特殊用途的、是做給某人看的,而德性好,不管在任何狀況、任何人前人後都是好的,都是真的。
扶搖搏擊
或像功夫鍛鍊,武技是功夫的用途,是表相,武德是功夫的精髓,是本體,功夫鍛鍊必須超凡入聖,回歸到動作本身,而不是動作的表現。今天以漂亮的拳腳、高明的技法和招術擊敗了對手,並不表示就掌握了武德,戰勝了自己。武德所展現的是道,能在眼到、手到、心到、腳到的同時,把整個動作迅速的完成,做應做該做的,這就是道,是控制身心靈的力量。這不是以擊敗對手為出發點,而是從本體上做最高度的自我控制,我的動作就是道,而不是動作要做得多漂亮、多有用、多具殺傷力而擊敗對手。擊敗對手是假的,是一時的,高手隨時都等在後頭;戰勝自己才是真的,是永遠的,從此眼中不再有敵人出現,生命境界便和大鵬鳥,扶搖搏?九萬里,其勢不可擋,胸懷磊落,不藏不一點計,不使一點心。
觀止緣起
武,止戈,必須先停止己心的運作。心的運作停止,整體運作就可以在剎那間呈現,道體的運轉同時產生,這時我們的觀察、反應、運作就能達到最精彩的表現。所以運動員應該是照著道的水平來追求,所追求的就不是一種限制,不會在意輸贏,當心中無罫礙,表現就會更好。王建民季後賽表現不好,心理反應是關鍵,壓力愈大,表現愈差。關穎珊也一樣,她最想要的是奧運金牌,她絕對有這個實力,但得的心愈重,失的機會就愈高;第一次她輸給隊友,第二次摔倒,第三次腳傷而且年紀不適合再參賽,最後放棄。任何學習或競技,如果像沒有像功夫內在那種自我完成的要求時,展現出來的水平技術就會卡在某個關卡而過不去。
克己我勝
在意輸贏,反而容易受挫敗,以功夫鍛鍊來說,一味的想贏只會引來對手更強烈的反擊,萬一失手,不僅傷重,受挫感也重,更影響正常的練習,等傷好了再來,只會跟其他同學拉距更遠。功夫道場是一個能量場,有有形和無形的模式在裡頭運轉,習武者在裡面跟著它不斷的往上提昇。就算沒贏過對手,只要在道場裡頭不斷的練習下去,功夫也就愈來愈強,生命境界便愈來愈高,勝的是己而不是別人!
茅塞頓開
孟子講:「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山間小徑,走著走著,它就變成一條路。功夫也一樣,練著練著,自然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如果只是偶爾練一練,不僅小徑塞住不成路,還危機四伏。究竟什麼塞住了?心被塞住了,感覺卡住了,能量卡住了,如何能前進?學任何東西,間間斷斷是很難學得好的,尤其氣功、功夫-是個集合場的運作,獨自摸索,只會摸索到一些假相的東西。學習必須面對對手,沒有對手,所有動作都是假的,練了半天,一遇到對手全都用不出來。招式是假的,對練才是真的,如不敢面對的生命,不就像活死人一般?!
江湖洗劍
電影《笑傲江湖》裡的令狐沖,看他對外在事物漫不經心的樣子,甚至連葵花寶典都沒有興趣,卻擁有一身高明的劍法。那不全然是因為太師叔風清楊的傳授,更重要的是他遇到了日月神教的劉正風和曲洋,看到兩位前輩為了情誼不惜為對方犧牲而毫不猶豫!尤其從兩人謳歌生命,朗朗彈唱,江波潾潾,若往若遷,拔地笑傲,江湖洗?,臨終前傳給令狐沖的歌訣,一如火盡燈傳,打開他的生命任督,從而轉昇,開啟了他對生命內在更深層的體悟,使得功夫能夠更上層樓。因而對葵花寶典有興趣,對技法和武術有興趣,不會變成真正的高手。秘笈並不重要,生命內在能否體悟才重要,功夫高手、競技高手是透過對生命的體悟而得道,並不是透過秘笈或技法來得勝的。(2007.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