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平常有許多想法、期望和計畫,到了要落實時往往狀況連連,出問題無法應付還得求助於人。如何讓想法、期望或計畫可行?
去欲存想
鍾老師:古人說「去欲存想」,其中的欲指的是欲求,包括色受想行識、貪嗔癡慢疑等五蘊五毒,以及各種有形無形的佔有欲和支配欲,不管是財產、器物或感情種種,都是欲的部分。去欲存想的意思是,把這些欲去掉,去得愈多,我們的想就愈能夠保持一個穩定的狀況。去掉這些雜亂的欲求,存下來的思想,就會是一個乾淨、清楚、無分別、無計較、期望極小、包容極大而又思路完整的心識。這樣的想法沒有任何計較在裡面,沒有人與人的利害關係、做人做事後的期望、對人特別的喜好等等,這種思想是最清淨無為的想法,也才會是最有用和可行的想法、期望和計畫。
大地能容
每個人都有許多想法、期望和計畫要落實,就像手把青秧要插滿田一樣,只是這些秧苗該怎麼插?要插在那裡?什麼時候插?要插多密?多快?何時長大?能否長快些?又希望老天爺不要旱災或水災、又要收成好等等期望和欲求。實際上,插秧過程表現人對生命的看法,不同人有不同的插法,結果自然也不一樣。電影《霍元甲》裡有一幕,霍元甲(李連杰飾)和一些村民在田裡插秧,剛開始霍元甲不熟悉怎麼插秧,插得比別人慢,就覺得「輸」給別人,覺得別人沒有理會他的感覺,心裡不是滋味,之後他開始加把勁的插,拼老命的插,當別人稍作休息時,他還繼續插,結果,真的「贏」了所有人。他果真贏了嗎?
無所求行
實際上,隔天夜裡,盲女都會跑到田裡幫他重插,免得那些插亂了的秧苗來不及長大就死去。情況就像朋友相交,惺惺相惜投緣時,直是兩肋插刀,為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清末「六君子」中的譚嗣同和大刀王五的鐵血之交,因無所求而各自敬重,得以留下「我自橫刀向天笑,肝膽去留兩崑崙」的血性交融生命光輝。一旦一般朋友心中,有所求和期望於對方而不得時,友情便如霍元甲手中的秧苗,來不及長大而逝去!人往往是如此的無明!
為人由己
其實多數人都和霍元甲一樣,總希望多插一些,插得比別人快、比別人好,要搶勝,要得到。事實上這樣的插法有很大的「求」在裡面,這種求是「外求」,而不是「我求」。滿手秧,滿手計畫,滿腦子想法和希望,這種外求的心是亂的,面對狀況就很難應付。要應付狀況,心必須是平衡穩定的,這得靠平常的「我求」來鍛鍊。孔子很早就說過:「為人由己,不由人乎哉!」意思是人所做的事應該為成就自己而為,即是建構一個自我完成、合乎仁義禮智的生命,而不是因為別人如父母兄弟妻和朋友的期望或欲求,去做「別人」,而非做自己。用達摩的話來講就是要為己而成就功德,而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俯首中天
去欲方能存想,去欲之後的想是最清明的,「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不想青秧,不想別人的看法,不作預期,馬上就看得清清楚楚,天地原來在這裡。頭不低,滿腦子外求、外想,滿手秧亂插,輸了自己卻算到別人頭上,甚或以為贏了別人。滿手計畫,滿腦子想法,不願向人低頭,閉目亂衝的結果,累壞了自己,讓自己痛苦,還不知所做為何!或像功夫對打,好勝的心聽不進別人的建言,腦子盡想一些克制別人的招術,卻半招都用不出來,頭低不下來,看不到對方的拳腳,直到被打痛了才願意低下頭來想想別人的話似乎有道理,才慢慢清楚自己的問題在那兒。
心地清淨
「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心清淨了,這時的想就有用。計畫不用多,做出來才算數,想法不用多,切入問題才有效,招術不用多,用得出來最重要。計畫、想法、招術有沒有用,關鍵在於心平不平。心退一步,便見海闊天空,一切自然都平了,能量就多存一些,能量充沛,思緒清明,這時的計畫、想法或招術才會有用。若是心力極度不平,拼老命的亂做計畫,亂想點子,亂出招,步步都耗費自己精力,招招都耗損個人能量,在不是時機時亂出手,和不是時機時亂作聯想,到該集中心力奮力一搏時,反倒力不從心手軟腳軟的,那不是很愚蠢嗎?!
退步向前
人遇狀況時,通常都無法判斷,好一點的便會找判例,找人請教,高明的便會自我檢討和反省。杜甫說過人的頭腦如同「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通常沒問題時,過得快樂得很,一遇事則無明顯現,而無法思考和看清。大多數人都不知生命有更高廣遠闊、厚重涵容的空間,所以杜甫說「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一語道盡生命中所期望、想法和計畫,那比得上含藏西窗的千秋雪。頓首低迴不過棧泊江上船,就會明白生命計畫、情感歸向、心緒想法都不過是大江中湧流的月映,不如低首看盡千里平野遼原,問世間飄飄何所似?卻道是天地一沙鷗!(2007.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