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台灣選舉兩極動員沸騰,資訊意識給扭曲到極限,人文道德素養給斷送得一文不值,公德心已不見,公義和羞恥心早已淪陷在偏狹執著的政治語言中,侯孝賢等人所代表的社會良心卻給政治口水沖得奄奄一息,更不要說林懷民、林義雄的話沒人聽到,有的只是激情過度的正反攻錯,如「王子復仇記」、「基度山恩仇記」、「德川家康」、「三國演義」一般的上演,遺憾的是我們聽不到真正大是大非的空谷跫音。日前,中台禪寺惟覺法師公開挺連宋,卻招來中華佛寺協會釋昭慧斥為妖言惑眾,恐嚇台灣人民,以宗教干政。此事件可能為所有兩極事件中,在思想、精神、心靈、修行和氣的層次上最有代表性的爭議,老師可否申論其中大勢之轉折,從煉氣的角度銓釋其中因緣?
至虛則讓
鍾老師:選舉只不過是選賢與能,找個比較會做事,心底較憨厚,又勇於任事,並勇於承認錯誤的人,來管理大家都不想去做的事。一般民間學校社團叫做總幹事,在國家叫做總統或總理,意思是差不多的。中國古人認為最好的選賢與能方法是用禪讓的制度,禪讓是有通識,人格情操高超,道德修養厚實,心胸開闊,又智慧過人的「聖王」,由他來選繼任者理應最好不過。可惜的那是個傳說時代,先民的開創超越性智慧,後繼難有人承接,故而隨文明進化便出現「明君」,如孔子言必法先王的禹、湯、文武、周公等,他們成就了中國天道的文化傳承,禹以誠立國,湯以信立國,文武周公以仁義治天下。最後孔子認為禮失而求諸野,倡禮樂之治,重教化陶冶以改變人心,冀能重返仁義之鄉。不過孟子從實踐仁義禮智的五倫過程認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呼喚君王能以民之所欲而欲則可長治久安。
孟子的人本政治見解正湛給予現代民主選舉最好的標的示範,因為只有修身水平夠的人,如同孟子能「直養吾浩然正氣,充沛天地間」的生命態度,才能兼持辭讓、側隱、善惡和是非之心,有此四端,則能擴而充之,若水之始然,泉之始達,為政者服膺之則可護國安民,讀書人充而修之則可直養吾身而不害仁義。
從孟子的看法便明白天下規矩方圓,六律五音,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故有「徒善不足以為政,認為能力不足者不應當政;徒法不足以自行,認為玩法者更不應當政」。從孟子的政治智慧,或許可以帶給今人更大的啟示。
真覺無非
現今台灣政界與民間歪風一片,不是反藍則是反綠,不是挺藍便挺綠,這叫政治暴力或民粹政治。如同孟子所說領導者須有仁心仁術,急民之先,好民之所好,同時有大的氣魄,對所有的問題都以仁義禮智(情理法的最大公約數)和磅礡的浩然正氣,如天地之寬廣,或天地之不仁,是同體大悲,亦是無緣大慈的法門來面對人間有情自私的眾生,便能產生「分別慧」,真正公義的法門──天理和天道,來解決生民疾苦,才有大是大非的真覺呈現。
從這點來看惟覺,便可看出惟覺觀點的不同,惟覺認執政者四年來攪得「天怒人怨」,綠營的人不敢苟同,認為在中台的工夫白做了。從修煉的角度來看,或廣義政治學的觀點來看,修行之法若對,又未離其心,縱然會有問題產生,或相反狀態出現,即所謂走火入魔,不代表功夫全廢。因為有執著罫礙才會走偏,又因為了悟其中因緣,便得鳳凰浴火而重生。政令推行若不能貫徹宗旨、方法和仁心仁術,又焉得民心。中台禪寺雖大,不過是一人民團體,政府政令能否得人民團體之心,人民團體自然可以表示意見。
惟覺雖為禪師,所謂方外人,卻也是堂堂一個國民,也一樣可以自由表達心中感念。況且禪師所見方眾多,更能了解眾生今日在台之苦,禪師以其宗教地位,或不便公然發言,但仍然有權發言,正如淳于髡問孟子:「嫂溺,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而今惟覺見天下溺,援之以空谷跫音,黎民溺,援之以佛門獅之吼,所謂金剛怒目,為護天下倉生,誰曰不宜?只不過惟覺之怒,為菩薩覺有情之始,勢必隨以悟無生之法忍境界以對人間紛擾,便得觀其徼,能參而悟之又證得者便自在了。換言之,如雙城記說:「最黑暗的時代,就是最光明時代的來臨」,政治問題雖困惑人心,但修者自該從無隙入無間,見其方寸,得其水影,打開半邊天!
誠自於內
惟覺可說是目前台灣佛教界幾大山頭中對信眾影響最有力、最強、最深的人,主要原因是,他和信眾往來不是在佛理上或法理上,而是在靈修上,惟覺以其精神能量和法的能量影響信徒,信徒去聽他講道多半是因為得到信仰共鳴或精神感應而產生認同的,而不是用文字語言來說法服眾,因此他的直觀能力是很強的。若禪師對世局有所感,念蒼生之苦,苦在心靈之不再自由,生命之不再自在,生活之不再自若,所以如海潮音般發怒目金剛言!
惟覺的證修和佛法源流是一體的,一般法師是用語言、文字來傳法,惟覺的修法能產生一種境界,那是超越語言、文字和思想的。惟覺有精神能力和法的能力,信徒很容易進入他所導引的境界了解法界究竟是怎麼回事,惟覺不用多做解釋,信眾就會完全相信進而全力投入,非常的虔誠。從這個角度來看,惟覺的「登高一呼」其影響力可就大!他直接進入人的精神層次和心靈層次,而不是像當年李遠哲選前的「臨門一腳」只是在思想層次上鼓動俗人。惟覺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很強的生命穿透力,李遠哲以其形象和學術生命去影響一些中間份子,兩者的影響力有明顯的程度上和範圍上的差別。許多知識份子根本沒有古代讀書人的節操,既無堅持真理和真相的風骨,也無錯而能改的大丈夫胸懷,更沒有擇至善而不論人事的氣度,也就是缺了信仰中的自誠的生命情操!
潮音獅吼
當惟覺這麼登高一呼,我們說那是佛門獅吼,或金剛怒目,或海嘲音呈現,這舉動著實讓許多人感到震撼。惟覺是佛門大師,有其獨到見解,能言別人所不敢言,自有大師風範,的確難得,其他法師縱使有些許微詞,也絕對不會公開講明。惟覺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為他的宗教情操很強烈,他修的不是那麼空靈,還是有很強的情存在,在修行的空性來說,這一點是對是錯,很難講,但從這個事件來看,其實他是對的,因為他所做的是喚起大家對生命上昇的空谷跫音──做自己的主人,能自度後才能度人!
同體大悲
從「第三者」佛門的角度來看,我們目前的政府的確是有問題。老實說,這些話也常有人提,只是出自惟覺口中,其效應遠比任何俗人要強太多了!因為他是一個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惟覺以一個禪師的身份來看世道、政治,他會講出這些俗事的話的確是因為他覺得狀況非常不好才講的。惟覺言人之不敢言,這裡面的力量就是佛家所講的獅子吼或海嘲音,他表現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所謂生死事小,失節事大。有云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唐太宗時魏徵、房玄齡,宋時岳飛、文天祥,明末史可法,其正氣之所在實自然匯聚又呈面對陰氣之所在,其實不因人費言,只對事象而不對人,不分黨派,只對掌權者。
古人有之節操,猶乎今知識份子之擁抱自由主義,以正義感、羞恥心建立面對真理,堅持自由人權的良知,而不畏強豪和政治壓迫所樹立起的今之讀書人的風骨,在國外可見羅素、愛恩斯坦,台灣亦見胡適、殷海光、雷震等風範,或如昨之李敖之敢於蔣中正年代爭自由人權,和今之沈富雄敢於面對極大的政治壓力吐出真言,展現擁抱真理和道德勇氣的風範。而今惟覺之聲音,猶久未聞也,忽而如雷灌耳,實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其中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生命情操與地藏菩薩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情境,不是似可比擬?也正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境界的顯現,佛門中人有這種表現實在是可圈可點!
從修練的角度來說,練氣應取法中道,對外境能以空性對之,自能了解允厥執中,駕馭陰陽的道理,也就是明白兩邊問題的所在,從超越架空的靈明覺性中觀看世局,心中自無罫礙而有所得,因而從根本直照紛亂根源之所在,而起動覺有情的菩薩心,面對神魔失衡的分際,自然直了因緣處,而不為外緣所惑。常人稱其為道德勇氣,從修德來講,不過是體會不偏不倚見自本性,在因緣乍現時以廣大的慈悲心,點亮黑暗中之無明,使自性接連佛性,以破除無明,廣庇有情,普渡有緣,渡化無明的頭陀風範。只是修者展現無情為至情,無情為大情的最高典範。(2004.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