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練氣修道的最大障礙是什麼?
鍾老師:練氣修道的最大障礙是「自我意識」和「有所求」。我一再強調練氣修道要「不思、不想」,要「無所求」,但同學們還是經常會問,我的功夫有沒有進步?為什麼練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麼老師回答別人的問題較多而回答我的問題較少?為什麼老師比較關心某某人而不關心我?甚至有同學覺得在這裡感受不到像在其他些宗教團體裡有兄弟姊妹那般的關懷。
事實上,這些都是自我意識在運作,只想到自己,心中只有罫礙,執著極深。所謂我執,即是把自己的分別心、五蘊五毒、我想、我要的差別心等不良的價值觀、是非善惡道德觀套在別人身上,以對別人恣意批評、扁抑,或認為別人對己不公,這種以自我的角度去衡量別人、去要求別人,如果不能停止這樣的思考,功夫很難有所精進。
從佛學上來講,自我意識是所有煩惱的開始,也是無明的代表。人雖有不同的個體、不同的本質,但基本魔性其實是差不多的,那就是強調自我、自尊、面子和位子等。在佛、道、儒三家的修習法門中,第一步都是要折騰、磨練身心,讓自己受苦受難,空乏其身,以便根除自我意識,沒有自我意識才有辦法更深入的體驗生命、擴大生命、提昇生命。自我意識一起動,就看不到自己,看不到生命,看不到人生,看不到真相。
自我設限
自我意識的強調或許有助於兒童的學習成長,可是到了想要學習更高、更深的智慧時反而變成最大的障礙。電影「駭客任務」裡講到眾生都是無明的,所有人都是受matrix(母體)所控制,matrix所指的就是自我意識。自我意識一旦產生,我們的生命就不自由了。自我意識與真我無關,它是受控於八識,隨著八識起舞。一般人的思考模式由於是在自我意識範圍裡運作,都是在低等的智慧上運作,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別人,用自己的作為去衡量別人,以為知道了一切,控制了一切,其實是為一切所控,什麼都不知道。
一般人到一個所謂靈修的團體裡,最在意的是有沒有人關心他,事實上,一旦你這麼想,就無法進入修行的狀態。許多人都喜歡到有愛心、關心、同情心、充滿人間溫情的團體裡去,可是去了之後就不可能再有智慧了,雖然可以得到某種層次的東西,但那不是智慧。修行不是等待別人來關心,而是要讓自己進入一種高度自由的狀態。
修行的第一步要學習禪定的功夫,讓身心各方面都能進入一種穩定和平衡的狀態,繼而重建久違的自由心,自由的能量才能夠建立起來。在這個階段排除各種干擾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希望別人來關懷或打擾。因為修練過關必需自渡,師父領進門口,登堂入室必需自己去打開門,走進去,其中功夫、恆心、毅力、悟性、虛心等缺一不可。師父只能帶到山上,能否入乎其中,見雲深不知處,探武陵源,都要自己不斷的下定慧,道學問的功夫才行的。師父做的是護持不以錯為,解惑授之以鏡智,指路方便唯精唯一,更進者助其轉化超昇,益發開門建達,更有可能達到波耶波羅蜜之境。
情關設陷
坊間有許多強調心靈成長之類的課程,主要目的是讓一些膽子小、臉皮不夠厚、沒有信心的人勇敢的「活出自己」,其訓練方式要學員勇敢的在一群同修面前宣洩情緒或吐露心聲,說出自己悲慘的經歷等等,以便強化自我意識,增加膽量和信心,或有更強的行動力面對社會。這種方法雖然可以予人短暫的力量,恢復一點自信,但由於它是一種知性的方法,從觀念上誘導,而不是從內在修行根本改變個人的體質。因此,當學員離開這個團體面對社會時,往往又回復原來的狀況,甚至由於自我意識更擴張,反而不受人歡迎。
在一些宗教團體中,大家都表現得很好、很友善,以兄弟姊妹之情相互對待。這是以「情」提振信心,以強大的感情支援,這個情包括人情、感情、溫情、愛情等,將人的信心給激發出來。這種激勵人心的方式雖然可以達到某種層次上的效果,但這是在特殊空間下,有一群人在鼓勵、關照才產生的,而不是發諸內在讓這種力量自然運作出來。一旦離開了團體,沒有那些兄弟姊妹的鼓勵之後,很容易就碰壁,整個人就立刻瓦解。
當人無助的時候多半會渴望別人的關懷,但事實上人之所以會有無助的感覺,一方面是因為自我意識起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情緒起伏,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你渴望的是別人的關心、關懷,那麼只有更助長你的自我意識,讓你更陷於情感的漩渦中而無以自拔。看璩美鳳的例子就知道,她為了撫平原有的感情創傷進到某個靈修團體,而當她感受到靈修團體帶給她無比的關懷而倍感溫馨時,她即陷入另外一個感情陷井中而毫不自知,這樣的無明使她完全看不清楚自己或別人的問題,以致後來種種不利於她的事情發生。
不假外求
許多人的靈修說穿了不過是渴望別人的認同和關愛,當然這個愛未必就是男女之愛,還包括朋友、師徒之情等等。愛本身沒有錯,可是當你越渴望愛,越渴望別人的關懷和認同時,你就進入更無明的狀態。因為這種有求的愛其實只能說是情動,讓你情緒起伏更大,製造更多的分別--為什麼某某人對她比較好,對我比較不好?可想而知,在這樣的情緒起伏狀況下,你的心靈有成長的空間嗎?
修行基本和最重要的運行態度是要建基於忘情棄愛和絕聖棄智之上,去掉心中一切感情、理論和道德法則上的依靠。如果你覺得那個團體沒什麼感情,表示你所追求的是一些不穩定的東西。修練就是要修到覺識進入不生不滅的狀態,能跟所有人整合,所謂整合不是因為跟他們有情,而是能體會這些人在想什麼、做什麼,不把自己和他們做分別,既在團體中也不在團體中,跟所有人在一起也都不在一起。唯有擁有這種高度自由的力量,也就是佛家所說的自在,才有辦法不受任何人、事、緣、法、情的牽掛。
不即不離
東西方人類幾千年來的修練史,都是教我們如何把情緒去掉,把情感去掉,才能讓自己有更大的力量產生。這力量是為了渡己和渡人,渡己是小乘,渡人是大乘,己渡渡人,己達達人,就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層次。生命昇華裡,全都是不求的,不思、不想,什麼都不要,才能進入功法的生命層次裡,慢慢脫離言語,脫離感情,脫離自我意識等等,當所有東西都丟掉、都放下,就慢慢會自明。功夫不是人家給你的,而是要靠自己嘗試走進去,走不進去,生命就不會打開,不能進入天人合一的層次,就還是停留在無明的狀態裡。(2002.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