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的「無心」境界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如何運用在生活上?

鍾老師:練功練到一個程度之後會進入一種無心的境界,這時整個人充滿能量,沒有雜念,不思不想,貪嗔癡慢疑等五毒五蘊情緒逐漸消失,自性就會慢慢呈現出來。

 無心的意思不是意志消沉沒有動力,相反的,由於沒有「心思」的干擾,反倒更加充滿活力、生命力。無心也不是所謂的心不在焉、不用心,或不專注。無心時,由於全身充滿能量,反倒更能專注於所做的事,同時又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掌握周遭環境的狀況,卻不受環境所干擾。一些人很「有心」的專注在某一件事件上,卻將身體的其他感觀給完全關閉。這樣的專注不僅消耗身體能量,也未必將事情做好。好比手握方向盤,直視前方的來車,卻聽不到後方的車輛在跟他猛按喇叭;或是坐在旁邊的人跟他說兩句話,他就手忙腳亂,差點撞上前面的車。

 無心是一種能力,它是透過練功「自動」產生的,而不是你「想」無心就可以無心,你「不想」想就可以不想。許多人以「想」的方式來控制「不想」,結果,現在這個念頭雖然停止了,但下一個念頭馬上接著來,根本停不掉。也有人靠打坐數息企圖將雜念停掉,但數了半天,念頭還是一個接著一個不斷湧出來,直到一兩個鐘頭後,念頭雖然慢慢停止了,整個人卻早已暈頭轉向不支倒地。這雖也是一種無心,但這樣的無心因為缺少能量,也就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這也就是許多先修靜坐、觀想、意念導引、內丹、自發靈動,和擅入法界的人很易遭到同樣的問題而無法解決,因而導致走火入魔的狀況而不自知。

 人之所以有很多問題不能決解決,就是因為我們無法進入真正無心的境界。如果隨時能夠保持無心的狀態,做任何事情就會覺得很順利。今天,台灣的問題之所以不能解決,就是因為政治人物太「有心」、「有意」了,處處要別人給他尊嚴。尊嚴這東西就像「道」一樣,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也不是為了做給人家看的,它是不假外求的。

 在蔣經國的年代,我們退出聯合國,他當時的做法是,既然不能留在聯合國,就退出聯合國,不管外面世界如何看我們,先鞏固內部再說。蔣經國並沒有出去外面找尊嚴,不理外面是為了諸息外緣,減少對外的消耗,凝聚內部的能量和共識,好以建設台灣。蔣經國主導的那十幾年,台灣經歷了中國千百年來少見的繁榮和平靜,歷史上的文景之治、貞觀之治等太平盛事也不過如此。

 有別於老蔣年代一切建設都是為了「反攻大陸」而準備,在小蔣的年代裡,一切建設都用在台灣。而且當時正是所謂的關鍵年代,蔣經國將當時那種屬於低密度工業發展的經濟模式,往高密度的工業技術提昇,所任用的人都是一些有為有守的人,包括李國鼎、孫運璿、趙耀東等等。這些人是真的為國為民在做事,他們不假外求,之所以能夠將事情做得好不是因為人家給他尊嚴,而是他們的內在早已建立起真正的尊嚴。反觀今天,當權者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卻看不到那件事情是真的為老百姓著想。經濟逐漸衰退,失業率節節攀升,社會問題日趨嚴重,還不斷的往外去求「尊嚴」,這樣的心未免太大了!國家尊嚴不容忽視,但尊嚴不是求來的,不是人家給你的,而是國家能力到一個程度之後自然展現的一種「身心靈統合」,這時別國不想看重你都很難。

 所謂國家的身心靈統合,身是指國家的整體,以經濟做代表。經濟好,社會建設就會好,不僅福利好,醫療品質、生活品質、民生建設全都好。心是指老百姓的心,身體沒問題,心裡自然健全,國家整體沒問題,老百姓的心就會比較穩定,充滿信心,也就可以不假外求。靈是指國家的永續發展,這就必須找出台灣的願景,超越台灣目前的時空,往更遠處看,先找出後代子孫能接軌的方向,再朝這個方向去努力。身心靈這三個部分若都能統合,尊嚴自然就會出現,那裡還需要去找什麼尊嚴!美國會給你尊嚴嗎?美國不會給台灣尊嚴的,若有,也只是一些表面上看起來像尊嚴的東西,實際上不過是些利益交換罷了!

 無論是個人,或總統,或政黨,都必須先從內部看見自己的問題所在,先建立起「無心」的狀態,才可能擁有最高的尊嚴。因為無心,所以不在乎別人說我什麼,我就可以做最好的選擇。什麼是最好的撰擇?就國家來說,能給全民帶來最大的利益就是最好的選擇。台灣老百姓的利益是「大利天下」,大家都可以得到好處。台灣的「身心靈」問題不能解決是因為當政者在政治上的主張不夠圓融,所強調的東西都互相矛盾,互相衝突;骨子裡「不願意」,卻以表面上的「願意」去做修補,這當然是湊不成一個整體。因為太「有心」了,既要背負該黨使命,又要當「好」總統,又要別人尊重,又要展現親和,又要……,所以許多東西都整合不起來,而且還反反覆覆。

 國家領導者若不能放下心來,就會找不到國家的方向。政治是管理眾人的事,那麼,總統就是管理眾人的心。要有能力管理眾人的心,當然得先放下自己的心,而且必須有像隱士一樣的修為,大隱隱於市,是一個在城市裡的隱士。表面上,你不覺得他的存在,實際上他卻穩定了所有人的心。而不是像現在,惟恐別人不知他是總統,任何場所都有可能見到他;那一天在路上看到總統掃街,不用懷疑,一定是他;甚至你看到擠在小汽車當中那位勇敢的腳踏車騎士很像總統,不用懷疑,也還是他。老百姓的心隨著總統的「走透透」也跟著七上八下,倒不是台灣的老百姓如此有素養,關心起總統的安危,而是為了想知道自己的下一餐飯究竟在那裡。

 古人認為妨礙求道的三個東西,第一是「求學」,意思是有很強烈的心想求得、學得什麼,就不會有進步的空間;第二是「有禮」,禮貌本來是很重要的,但如果變成一種很繁瑣的禮數時,古人稱之為「華躁」,也就是很華麗的繁文縟節,這時生命就沒多大意義了;第三是「求知」,不能以求知的心態來修道,否則一樣沒有進步的可能。

 為什麼古人這麼說?因為求學、有禮、求知這三樣是一般人尤其是知識份子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實際上卻是他生命的最大阻礙。好比「奮發向上」向來被認為是一種「美德」,努力從三級貧戶變成總統,這是一件何等「光榮」的事。但我們卻忽略了這種努力的背後存在著富與貧、貴與賤、好與壞、善與惡、強與弱、美與醜…等等各式各樣的分別。當我們努從「這方」到「那方」時,很容易就陶醉在那種「美名」裡面,卻忘了真正該做的事是什麼。更諷刺的是,當你有能力達到目的時,卻沒有能力擺脫此目的所帶給你的束縛。如果不在乎三級貧戶的「賤」和總統的「貴」,何來強調「三級貧戶也可以做總統」,更不用為了「放下身段」掃街去。將省下的心力、精力努力搞好經濟,對百姓的幫助可能更大一些。坦白說,對百姓而言,當飢腸轆轆時,總統「看起來」是否親民實在不重要!

 要擺脫求學、有禮、求知所帶來的弊端,唯一的辦法是進入無心的狀態。進入無心的狀態才能學到真正的道,進到真正的禮,得到真正的智慧。要進入無心的狀態,古人的作法是,將所有東西融會貫通,將心往外做真正的體察,再回到內在,讓裡外整合。裡外若不能整合,心就不會進入「無」的狀態。所以古人一定會「遊於外」,走萬里路,將書中所述前人所留下的智慧整頓融合,化為自己心中最深層的智慧。古人出遊是為了尋求一種智慧的境界,同時也是為了化解心裡的記號(成見)和罣礙,讓心打得更開、放得更下。出去外遊就會進入萬化冥合的狀況,與周圍的時空做轉化。轉化完後,心就慢慢進入「無」的狀況,原來很想學的心就會變得不是那麼執著,不會為了做給人家看才去學,也不會強調自己有所知。

 高度無心的狀態是把心丟掉,古人以無心來順有。本來學一堆東西是「有」,有成見,有分別,有罣礙,有執著。如何將「有」化掉?要用無心才能化掉。如何做到無心?不能老是在心裡打轉,東想西想,必須從身體裡走出去,繞一個圈,看所有人的故事,看所有人的表現,看所有人的成敗和優劣,倘若對外在這些東西都能掌握,再從外面繞一圈回到「燈火欄柵處」,就可以看見本源在那裡。這裡所指的繞圈不是像現在這樣出去外面做外交,也不是純粹出去旅遊一趟,而是一種心靈的旅遊。古人的遊山玩水事實上是一種移情養性的方法,透過山水去打開自己的心胸,透過山水去平衡自我,透過山水去擺下那些假的禮數,這時才能真的「志於學」。現代環境不比古代,現代人很難像古人那樣透過遊山玩水來移情養性,但仍可以透過氣功鍛鍊的方式來修身養性。

「無心」的道理用在練功上也是一樣。很多人練功是為了有所得,為了表演給人家看,為了得到別人的贊美,或者有目的地要到達那個境界;形而下者欲得神功護體,強精壯陽,形而上者欲進法界一探究竟。殊不知兩者都是著邊入魔的狀況,這樣當然會練不好。如果練功只是單純的想要將功夫練好,就不會在乎別人怎麼看,這樣反而容易練得好。練功若太過求知,好比手要怎麼擺才算是正確,角度應該如何,意念要往那守,每個動作的意義又是什麼,想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進到那個境界。有心的學習會適得其反,無心的境界又是要練到一個程度之後才會自動產生,沒有能力無心,卻不能有心,這對初學者來說的確有點難,但無論如論,這是一個原則。為何說練功一定要跟著老師學,一方面也是為了在這「過渡時期」當中,隨時有人可以拉你一把,將你導正。

 同樣的,在生活上,一般人都喜歡安排生活。安排生活不是不對的,而是心態很重要,不是安排去得到什麼,學到什麼。當你不想要去學什麼,自然會學到。在學習過程中不要有「非得如何不可」的心,去做就好了。無心以順有,積極就是有,越是積極,阻礙越大,反映越差,越容易疲勞,越容易消耗。若是無心,只是去做,壓力越少,就越做愈越順,越做越快,越做越好。總之,無心可以讓我們在各個層次、層面上有更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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