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上我們常為了道義而有所為或有所不為,有人為道義而犧牲,有人受困於道義而停滯不前。如何不被道義所困,而又能顧存道義?

鍾老師:道義是指對某些事或某些人的「積極性」和「建設性」的處理及面對的態度。俗語說道義就是義氣,其實就是強迫性的道德價值,即所謂的責任,也就是相對付出的情況。如果只有單方面付出,就不叫道義。因為道義是建立在朋友相互付出的基礎上。如果單方面盲目的付出,就不是道義了,而是無明的執著。究竟要付出多少,這要看你和這個人或事之間的關係能否做到某種程度的平衡。以夫妻關係為例,如果你付出許多,而彼此的關係仍未能保持一定的平衡,那麼就應該放棄,而不是為了道義「就這樣過一生」,彼此痛苦不已。如果做得到平衡,自然不需要放棄,做你能做的、該做的。

 年輕時,我們沒有能力去分辨不同人、不同生命之間的差異,也沒有能力去處理生活的問題,人生的問題,愛情的問題,以及婚姻的問題,結果都是愛上一個以後會討厭或痛恨的人。許多人交朋友,不瞭解對方就在一起,等到瞭解了、認識了之後,就想脫離關係。但這時候不是你想脫離就能夠脫離,譬如在同一個工作崗位,要脫離這層關係,可能還會有許多問題。婚姻也是一樣,許多人在結婚之後才發現對方「原來是這個樣子」,發現了兩個人不合之後是不是就分手?那倒也未必,這好比流動中的洪水,你硬要去截流它,它就會往兩旁衝擠,反而造成許多問題。

 面對問題,順其流運作會比較好處理,也會處理得比較圓融,但這牽涉到我們是否有能力去處理。就像有人同一時間請你做室內裝潢,三個業主三種要求,你有能力當然三個案子都能處理,沒能力只好放棄一兩個。放棄不表示你不講道義,處理三個和處理一個無所謂對或錯,完全是看能力是否做得到。能力做得到的,我們就恰如其分的去做,這時我們看到的生命才會更完整,才會看到不同人的不同生命境界,才能體會生命之多元特性,而不受時空所限制,成為一個自由人。

 在台灣的社會,許多女性為婚姻而犧牲自我,以「賢妻良母」自勉,最後落得成為「深宮怨婦」。這是因為能力不足,而這個能力所指的不是賺錢的能力,做事的能力,當妻子的能力,或當媽媽的能力,而是作為一個人的能力和觀念出了問題。也因為觀念,最後連離婚的能力都沒有。面對不適合的婚姻,大部分人都不會選擇離婚。尤其是個性柔弱的,或有小孩的,或沒有工作能力的,或怕離了婚會沒面子的,或無知的以為婚姻大概就是這樣得過且過的,或為了所謂的道義等等,種種原因使得許多人都不會考慮分手,而寧願當個「活死人」。

 道義和愛情是兩回事,但很多人都將道義與愛情混在一塊兒。即所謂婚後或同居後,愛情不見了,只好以道義作為處理兩人之間的唯一藉口。當所有問題糾纏在一起,一般人看不清問題所在時,就會讓自己卡死在那兒,或用道義來承擔問題。道義是建構在所謂的社會道德價值體系內,這樣的體係有它的侷限,不能真正解決人的問題。不同時空、不同社會有不同的價值觀,台灣現在的社會採一夫一妻制,但在過去的年代裡,一夫多妻是被允許的,或在母系社會中則是採一妻多夫制。究竟那個才是對的?事實上無所謂對錯的。宇宙萬物是多元的,時空是多元的,社會也是多元的,我們如果將自己鎖定在一個特定的時空裡,就會很難過。如能穿越時空去看問題,就會變得很自由,處理問題就會變得很容易。

 在這裡,並不是說我們可以為所欲為的去反傳統、反道德、反現存價值,而是說我們有能力的話,可以做到為而不有,執而不著,放而不棄,無為而無所不為,進而做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圓融境界。也就是拿捏道義而不為道義困,顧存道義又放下道義的圓頓之境。

 許多人都將自己鎖定在某些特定的價值觀裡,但這些價值觀多半是瑣碎的、執著的、有問題的、不重要的。從禪宗的角度來看,真正重要的價值在於本心和自性。本心和自性是組成生命和愛的基本要件,所呈現的是一個完整的自性、佛性、法性的基本境界。在這個境界裡,我們所體會到的生命是無礙的,生命之所以有礙,是因為我們的觀念和想法。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有否身心靈上的交流和內在真誠的和合。有這種真誠才能達到真正的溝通,才不會有障礙產生。可是大部分人都沒有這種真誠,所運作的模式都是屬於物質性的、有形的,以價值觀為導向,以是非心、分別心去處理事情,那就很難處理人生的種種問題。因為人生的問題是多元重疊的,網羅交織和牽連不斷的。沒有明心見性的境界,沒有人順我順的胸懷、圓融兼併和通透明靈的體諒覺性的能力,也就沒有大悲心和同體心,不單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處理不了外界的壓力,更看不見人生和生命的光明。

 道義就是分別,為了道義去做某事,就是等於用道德觀去看事情,用分別心去看事情。有了分別心,怎麼看得到問題真相。沒有分別心,就不會以道義去處理問題,而是以真正的本心,以內在的覺性去包容所有問題,問題才可能真正的解決。好比兩岸問題,真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先去除「統」和「獨」的分別,拿出真心,以誠心面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中」從「原則」變成「議題」,「九二」沒有「共識」只有「精神」,這都是因為沒有真心。不先界定是統或獨,就沒有分別,就能看到完整的狀況,就能用最大的自由心去處理問題。政治上是這樣,生活上也是這樣,我們都先把事情界定成不自由的,可是事實上生命應該是自由的。

 很多問題的產生都是因為我們的價值觀太重,分別心太強。面對不當的人際關係,要不就分手,要不就面對問題而不受問題影響,最糟糕的是難過的過一生。難過的過一生就如同死了的一般,生命不見了,再大的社會價值都是假的。生命不是一成不變的,一成不變的是我們的想法,是我們受社會價值觀所影響的這些觀念。人的生命有多重層次,社會價值只在最底層發揮一些穩定作用,但不能解開所有人的問題。倘若要讓我們的生命有所提昇,就不能將社會價值觀當做唯一的標準。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許多問題要處理,處理問題不是要去衡量事情合不合理、對不對、正不正確,而是要解決問題。如果不先去劃一條洪溝,就會有更好的方法。如果不先想我要當個「好妻子」、「好媳婦」、「好媽媽」,就不會因為當了妻子、媳婦或媽媽而沒有了自我。很多事情是可以同時處理的,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分屬於不同的層次,有些人在物性層次上運作,有些人是在感性上運作,有些人是在理性上運作,有些人在物性、感性、理性層次都可運作。每個人或每件事所涵蓋的層次都因時空和觀念而有所不同,運作起來因為能力高下而不一定必須重疊。每個不相交的層次都是一個世界,可能是天堂、地獄、仙境、魔窟或佛國,都看我們生命能量的質量多寡而定。分層運作,做你能做的,該做的,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態度去面對,所有事情就都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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