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裡有談到那些修行方法?為何讀經、打坐等通行法門無法真正入禪或氣之境界?

鍾老師:佛經裡有所謂的「六度修行法」,包括不思、持咒、忍辱、持戒、精進、靜坐等。透過這些行為儀軌法門修心性,再以讀經提昇心靈,這樣的方法究竟有沒有用?有用,但效果有限。因為讀經只是讓心靈的「感覺」提昇,心靈感覺提昇並不表示能控制情緒上的波動,與心靈真正提昇是兩回事。大部的修行者心靈修得愈高,情緒波動起伏愈大,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境界高,另一方面鄙視周圍的人,心裡隨時都處在一種極不平衡的狀態。這樣的修法是有問題的,必須在修心靈的同時能讓情緒波動減低才是成功的修法。

 六度修行的目的是為了改善行為模式,但結果只是讓心靈好像提昇了,思想上感覺自己的心靈提昇,實際上行為並沒有什麼改善。讀經會讓人的思想高度集中,達到忘我的境界,但這樣的忘我境界不必然與心靈結合在一起,與麵包師傅聚精會神的做麵包,其實沒什麼兩樣。透過行為儀軌的修法是一種製造分別的修法,而不是整合身心靈的圓融修法。一般修行人讀經讀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感覺好像可以理解,實際上卻做不到,因為他們打從心裡就否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修行者的心中早有「別於俗人」的念頭,有這樣的分別心當然進不到禪的境界,從心的層次就已經進不去了,要從氣的層次進入就更難。

 教育理應是教導無知者變成有智慧的人,但以現今我們的教育來看,教育受得愈多,反而變得愈執著,這是我們的教育方法有問題。同樣的,宗教的修行原本是為了讓我們的心靈超脫,達到覺悟的境界,結果,部分修行人的執著比一般人都要深,因為覺得自己的心靈境界超凡脫俗。覺得自己心靈超脫,別人庸俗,就已將自己與別人劃開,不會再去觀看世界。然而「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必須入色界,進慾界,才能看到法相的展現。從法相的展現中體會眾生執著的私情中其實有很多大情在裡面,只不過這樣的大情必須在某個層次上才會展現出來。譬如「母愛很偉大」,這句話不是必然的,我們看到許多母愛其實是很自私的,只顧自己的兒女吃得飽、穿得好,不管別人兒女的死活,「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對一些父母來說,恐怕是自己的面子問題,這樣的愛層次較低。當然也有些母親在愛兒女時,忘了自己,因而展現出最大的愛。

 基督教強調謙卑、謙遜、低下、沒有自己,這樣的基督教徒才是最成功的基督教徒。表面看來好像基督教的境界不怎麼特別,不過是「貶低自己,成就上帝」罷了。事實上,如果真能做到貶低自己,我們的生命境界就會開始綻放。當然這是要打從心裡的貶,貶到讓「自我」完全消失,而不是像某些政治人物,口中說「貶」, 中心卻只當自己是皇帝。修「道」為的是讓我們忘我、放下、不執著,修行者若覺得自己脫俗,無異在修行過程中放大自己,這是有問題的。

 「不思不想」可以讓人進入空性狀態,但這樣做只是達到部分的遠離顛倒夢想,必須同時對「色」和「空」做到不思不想,也可以對「色」和「空」做到「左思右想」,如此才能完全的遠離顛倒夢想。對所有東西都能一問一答,人間也問,空間也問,天界、人界都問,對所有層次都有答案呈現,有生命展現,此時所有的道自動一一產生。

 佛教的修行方法從六祖慧能後便出了許多漏洞,修法不甚完整,除非大智大慧的人,一般人根本無法參透佛理,也達不到高層次的境界,成就不出大師來。所以在明朝以後,整個清朝幾乎沒有什麼大師產生。直到清末,西風東漸後,太虛大師等一些佛教界菁英將佛教重新推動,可是在推動過程中為了讓佛教逐漸活動起來,開始有西化的現象,類似基督教的運作,而忽略佛教原有的內在修行部分。

 達摩的禪法斷了之後,要以讀經、打坐的方法進入禪的境界是很難的。主要問題是,一般所謂的修禪,只是「修心」而已,講好聽是修心靈。修心靈是一種出離法,將凡塵俗世給切斷。出離後,說好聽是看得更清楚,可是大部分人出離後反而更加自我膨脹,將自己抬到很高的境界。出離後,本應進入二禪喜樂地,可是多半進入所謂見山不是山的狀態,更覺崖岸自高。這樣的修法容易產生誤差。

 禪的境界不是經由思想訓練得來的,現在佛學教育以知識為主,所教的幾乎是一種思想訓練而已。研讀禪書不代表進入禪的境界,必須有真正的覺和悟。什麼是悟?根據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的解釋「當生命突然受到高度震盪,讓自己的感覺完全改變時,就是所謂的悟。譬如將石頭丟入水裡,產生漣漪,且不斷擴散,漣漪的擴散就是悟的過程,悟產生了,生命就出現了」。他的意思是指「人在修行過程中,如果得到生命的震盪,悟就會出現」。這樣的說法與中國禪宗的說法不一樣,鈴木大拙所講的禪比較接近密宗的觀想或印度冥想。從冥想過程中去參(思考)現實的一些問題,找出突破的方法,這不叫做悟,只是經過沉思後的反省,如此所產生的覺是有限的,不是真的覺,不是大開大悟的覺。這種想法是剎那式的呈現,漣漪是剎那間的連鎖反應而已,之後,所有漣漪全都歸於平靜,之後你仍是一無所得。

 禪宗所講的悟是一種自根自性的悟,必須從身體裡產生最徹底的改變,當自性改變到一定程度時,才有可能對真如法相有所參透。將自性的質完全打開,像一棵大樹往上生長,長到一定程度才能看到自身所處的境界。就像你們在此聽課,這是一種思想上的震盪,要將這些思想內化成為身體內部真正的力量,必須花很長的時間,同時要透過不同層次的鍛練,慢慢去合道,合先天與後天之道,就像張三豐直接引用太極去合道一樣,才有可能達到大澈大悟的境界。

 打坐是一種先天法門,其餘五項六度修行是一種後天法門,透過這樣的法門要達到「致中和」的境界,必需有極大的能量,否則就運作不了。太極境界強調從動中取靜,在能量場凝聚過程中,如果缺少能量帶動,也就是沒有自力,那麼整個運作將會失控。六度法門中沒有一個是與動中取靜相結合的,也就不能產生運作能量。這種不能致中和的法門是一種有偏差的修行方法,只能算是個沒有方法的方法而已。

 打坐會讓人進入一種氣虛、心沈的狀態,之後會出現昏沈、氣堵、頭脹,甚至走火入魔等不適現象,無法讓我們進入真正禪的境界。六祖慧能說「沒有任何外在形式可以走進禪的境界」,意思是要走入禪的境界,必須生命本身可以合道,這不是普通的禪法可以展現的,必須回到達摩的禪法──心如牆壁、諸息外緣,才能做到。生命如何合道?必須讓身體的氣與心的氣完全整合到像涅槃寂靜的狀態,其條件是必需有強大穩定的力量,足夠的定力。無論是定力或涅槃都是一種高度運轉的力量,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定力不夠,達不到涅槃寂靜,就體會不到達摩所講的身心合道的境界,如此要再體會張三豐的太極境界就更難了。因為張三豐的太極境界所呈現的是一種高度的身心靈整合,透過半陰與半陽、先天與後天的整合,直接入道,若功夫不夠,根本做不出來,也無法體會,也就進不到「行深般若波羅密多」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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