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漸悟和頓悟有何差別？為何六祖慧能強調頓悟？
鍾老師：若將修道過程分為三個階段，一是見山是山，二是見山不是山，三是見山又是山，那麼漸悟是在見山不是山的時候產生，頓悟則是在見山又是山的時候出現。「悟」是一種內在驅動的力量，讓人覺得需要去下功夫，這個力量在修道之初見山是山的無心狀態下是不會產生的，這時談不上悟的層次，只是有所覺。
禪學上記載六祖慧能的許多頓悟事跡，事實上他走過蠻多漸悟的境界。書上說六祖年少時聽到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頓時有所悟。那麼深的道理，以他十七八歲的年紀如何會懂，那是似懂非懂，並不是真懂，只是有所覺。頓悟是一種很強的打破，在這之前他必定有一些經歷及體會，經過一定的漸悟，聽到一句話突然想起以前做的一些事而有所感應，只是禪書裡並沒有提到這一部分。後來他去見五祖，五祖問他是那裡人，他說是廣東嶺南人，五祖說他是南蠻，慧能說：「南蠻也有佛性，一樣可以學習」。南蠻也有佛性這句智慧的言語不是隨便就可以講出來的，必須有一定程度的漸悟、漸修，一段時間的耕耘，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去見五祖這是一種面對面的接觸，當他進入道場，感覺那裡的氣，他的心與五祖的心直接激盪，以及五祖叫他磨米、打掃，這些都是悟的基礎。如果只看到六祖慧能頓悟部分，而忽略他的漸修、漸悟部分，就是見樹不見林。
在六祖慧能的年代裡，學佛的人知識份子較多，尤其當時北宗的修道者，每人至少都讀過幾年書，他們所修的是慢慢的、一點一滴的去推敲、研磨，體會道的境界。這些讀書人有閒情逸緻，喜歡附庸風雅，談禪說道。談禪說道從某個角度來講，其實是風花雪月。當時清談風氣盛行，有些人是真的去求道，有些人則是風花雪月，還自命清高。六祖慧能不是知識份子，他的方法與別人不同，他家貧沒上學，不識幾個字，因為不懂文字所以沒有「所知障」。他用本心去聽，直接體會而有所覺，智慧因而綻放出來。他不像其他人整天談禪說道，他用自己的方法去揣摩，累積許多體會，也就是蘊釀了許久，潛龍勿用，突然有一天爆發出來，也就是我們看到的他的頓悟部分。即便後來五祖傳給他衣缽，他還是到山裡頭與獵人隊生活在一起，長達十六年之久。為何如此？一方面為了從五祖傳給他的那幾本經書中體會生命是什麼，另一方面他要直接體會生命，唯有在天地裡所體會到的生命才是最直接的。六祖慧能有很強的直觀力，能以天地為師，直接體會生命和生死，因而得道。
我們不是六祖慧能，先天上有所別，但至少能學習六祖慧能那樣的虛心。六祖慧能不識字，所以更謙虛，很快就能進入良好的準備狀態。許多人一心想入道，反而入不了道，塞滿了東西就是進不去，「本業」沒清乾淨，就直接跳入「道業」。無心才能打開入道之門，但一般人要無心很難，尤其是知識份子，有許多既存的想法，想法愈多，所產生的障礙愈多，執著愈深。若能返還本心，也就是不用我們既有的想法去評論事情、判斷問題，也就能有更寬廣的視野，看清事情的真相，直接打開生命境界。
